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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观衣这些年想?的?十分?明白,她之所以能重生回到十六那一年,是因她前世?作孽太多被人一刀捅死,倘若李鹤珣当真想?不开寻死,或许便又会重蹈覆辙。
  前世?的?他?,过的?并不好,重生于他?而言,是苦难的?开始,她如今有了心,不愿伤他?,可那个一心想?要往上爬的?沈观衣不会。
  所以,她想?尽所能的?让他?活着,哪怕最终或是徒劳一场,也能让他?在今生高兴的?久一些。
  “你想?啊,你我都不在,吵吵怎么办,会有人欺负她的?。”沈观衣继续道:“李鹤珣,我若是等不到她出嫁那日,至少还有你盯着,可不能随便让人叼回家了。”
  “她虽聪明,可到底是女子,若没有后盾,定会吃些苦头?。”
  “还有你……”
  她缓缓阖上眼,有些困倦,“不许有续弦,若当真想?要,便找个好些的?女子,姨娘或是通房都可,但万不能威胁吵吵嫡女的?地位。”
  声?音越来越弱,李鹤珣默不作声?的?听着,一下又一下顺着她的?满头?青丝,泪珠顺着眼角缓缓没入发间。
  “娘亲……”
  不远处一道小?小?的?身影欲要跑过来,李鹤珣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唇边,李元湘放低了声?音,走来问他?,“娘亲怎么了?”
  “娘亲太累了,想?休息一会儿。”
  “那娘亲还会醒来吗?”李元湘虽只是个四岁小?姑娘,可心智异常,知晓睡着一词还有别?的?寓意?,骗不着她。
  李鹤珣眉眼温柔的?低头?,轻轻摩梭着女子的?发丝,“会的?。”
  今日会,却不是日日都会。
  禺安五年,大?寒,漳州撒盐飞絮,一片白茫之中,马车自街上驶过,留下车轱辘转动后的?痕迹,那是驶往上京城的?马车,与来时的?热闹不同,五年后,孤零零的?马车上,只坐着一对父女。
  男子摸索着手中的?暖玉,一言不发的?望着窗外。
  李元湘窝在他?的?怀中,小?嘴喋喋不休,“爹爹,京城好玩吗?魏伯伯为什么不与我们一起走啊?”
  “还有探春姑姑与阿莺姑姑,她们也不走,是不是因为上京不好玩,她们才?不去的?呀。”
  “祖父会喜欢湘湘吗?”
  她说了半晌,都没有得到李鹤珣的?回应,寒风入窗,吹的?她迷了眼,“爹爹,好冷。”
  下一瞬,大?手将?她往怀中揽了揽,大?氅将?小?姑娘紧紧护住,可尽管如此,至始至终,李元湘都不曾听见?一点声?音。
  没有斥责,亦没有欢喜,安静的?只有呼啸而过的?风雪声?。
  人之所以为人,独在其心,不其然乎?
  可李鹤珣的?心,似乎早就丢了,丢在禺安五年的?那场大?雪里?。
  最怕风雪的?人,死在了二?十年来最冷的?大?寒里?,而同样死在那里?的?,还有她的?父亲。
  同一年,少年帝王迎回他?最信任的?臣子,封其为首辅入内阁,掌百官,权势滔天,风光无两。随后短短五年,与新帝联手拔去朝中早已?腐朽的?树根,商议颁布诸多利民旨意?,减赋税,开武举,新帝及冠之年,大?赦天下,海晏河清,朝中上下一片欣欣向荣。
  可若要问,帝王已?长成,朝中最不能得罪之人,可还是首辅大?人?
  平日最喜八卦的?文官,则好事的?拉着同僚去一旁回答。
  “你可知老太傅今日为何辞官还乡?”
  “据说那张家女儿多年未嫁,据说是因县主曾有一诺,待来日许她做儿媳,这一记挂,便是多年,先前还不曾明目张胆的?做什么,可前两日据说有人瞧见?李大?人与一女扮男装的?女子在茶坊坐了一个晌午,那张宝莹这不急了嘛。”
  “然后呢然后呢?”
  他?扶了扶官帽,对上前年才?科举入仕的?众人道:“咱们李大?人是什么人?”
  说什么的?都有,只有一人道出无可反驳之言,“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顺。”
  “对咯,是以李大?人面色如常的?将?其出格之举,呈于老太傅面前,若是我,我也无颜再留在上京。”
  有人不解,“可张家小?姐情深意?重,等候多年,李大?人如今三十有五,却仍不曾娶续弦,难不成是要做一辈子义夫?”
  “这你们就不懂了吧。”仗着在朝多年,他?颇为得意?的?道:“你们啊,有所不知……咱们首辅大?人他?,惧内。”
  在他?的?口中,二?人之间的?感情,荡气?回肠,举世?无双,令人潸然泪下。
  “生前之所言,死后亦作数,这哪是惧内,分?明是重诺。”
  “随你怎么说,反正啊,看好自己身边的?姊妹,别?让她们不长眼,往大?人身边凑。”
  众人面面相觑,知晓家中有此念头?的?,都暗自想?着该如何劝说歇下心思,而家中无此念头?的?,则想?着回去警醒一二?。
  待众人散去,那人笑眯眯的?朝着宫门走去,瞧见?梅花树下负手而立的?男子,连忙谄媚上前,拱手道:“见?过大?人。”
  男人剑眉星目,被岁月沉淀后的?眉眼更显深邃,他?抬手捻起一簇梅花,指尖摩挲,“办好了?”
  “下官办事儿您放心,日后那些歪心思绝不会动您身上去。”他?嘿嘿笑着,眼珠子转动来去,似有犹豫。
  李鹤珣看向他?,“怎么?”
  “那个,大?人您答应我的?事儿……”
  红梅从指尖掉落,李鹤珣捻了捻手指,花瓣幽香,沁人心脾,“明日辰时,去城门接人。”
  他?大?喜过望,连连拱手,“谢过大?人。”
  落在地上的?那朵寒梅,被鞋履踩进雪中,满地白茫,身后再次传来那人略显欣喜的?声?音,“李相,后日贵府喜事,下官一定备上厚礼,聊表心意?!”
  李鹤珣坐上马车,淡淡吩咐道:“城外山上那窝匪,带人去剿了,将?那秦三带回来。”
  匪?
  归言莫名,城外哪来的?……
  他?忽然想?到前些时日被岳国公收编的?那批人,先前好像是匪,只是暂时落脚与山外,不日便会去军营,虽不知秦三公子怎的?落入那群人手中,但听老爷之意?,是要……
  自夫人走后,老爷从未掉落一滴泪,甚至瞧着与往日一样,不见?半分?悲拗,可……又有所不同。
  这些年老爷越发令人琢磨不透,眉宇间的?温和日渐消弭,从前那个端方正直,眼中不容一点沙的?人,他?似乎都有些想?不起来了。
  今夜要见?血,归言一点点的?擦拭手中刀刃,十年前,这把刀只斩奸佞宵小?,如今这把刀,血债累累,戾气?横生,早已?不算无辜。
  李元湘出嫁那日,平日清净宛如寺庙的?李府一片喜气?,下人脚不沾地,李鹤珣站在窗边负手而立,遥遥望着那贴在白墙之上的?喜字。
  他?一时看的?出了神,好似多年前,府中嫁娶之时,冥冥之中,恍如隔日。
  “老爷,小?姐又闹上脾气?了,老太爷在外面劝了许久都没用?,小?姐就要见?您。”
  李鹤珣回过神来,眉头?轻皱,似乎只有在提起李元湘之时,他?才?会有些反应。
  这些年,以李元湘之相貌家世?,自及笄那日起,上京有儿郎的?家中便络绎不绝的?前来打听,美艳虽不及后来的?沈观衣,可也是明眸善睐,玉貌花容。
  在那些人言辞凿凿要选一个端庄贤淑的?女子入门时,李元湘相貌角色,性子娇蛮,可尽管如此,所谓的?世?族名门,依然因她的?家世?而趋之若鹜。
  李鹤珣踏进屋内,瞧见?坐在铜镜前早已?梳妆好的?小?姑娘,冷声?道:“大?喜之日,人是你挑的?,你还要闹什么。”
  新科探花郎,寒门出身,李鹤珣看过他?的?策论,着实及不上状元之位,学识文采虽不错,可也只是不错,他?不知湘儿瞧上了他?什么,那人除了一张唇红齿白的?脸,没一处配得上她。
  但娓娓离世?前的?话犹在耳畔,他?既答应婚姻大?事让湘儿自己做主,便不会多加置喙。
  李元湘不顾屋内还站着下人,直言不讳道:“可我不想?见?到岳家人出现在我的?婚宴上!”
  “祖父不愿将?人赶走,爹爹,你将?他?们赶出去!”
  李鹤珣蹙眉,“岳家?”
  他?看向李元湘身旁的?婢女,这才?知晓是李诵年应允,岳家才?敢以祖辈身份观礼。
  “知道了。”
  这些事他?并非面面俱到,大?多都是父亲在忙,所以先前他?并不知晓岳家一事,如今既晓得了,断不会让他?们出现在湘儿的?婚宴上。
  “父亲。”
  即将?踏出玄关之时,李元湘忽然出声?唤道。
  李鹤珣回头?看去,正红嫁衣衬得她容色潋滟,早些年神似他?的?五官如今竟隐隐能瞧出一些沈观衣的?影子来。
  十一年过去,那个整日与他?耍心眼儿的?小?丫头?才?刚及笄不久,便要嫁人了。
  便是这些年他?在感情一事上浑浑噩噩,如今也生出些不舍来,“为何这般急?”
  急到才?十五,便要为人妇。
  李元湘忽然笑了,脸上仍旧带着少时的?狡黠,“女儿想?着,早些嫁人,爹爹便能早些去寻娘亲啦。”
  李鹤珣怔住,却听她俏皮道:“别?以为我不记得了,娘亲走时与你说的?话,我都听着呢,若不是娘亲想?要你回京,想?要让你看着我风光出嫁,你是万万不会离开我们在漳州的?家。”
  她一步步走到李鹤珣跟前,他?很高,高到李元湘要踮着脚尖,才?能堪堪够到他?的?下颌。
  李元湘抬手从头?顶擦过,对着李鹤寻的?身量比划了两下,笑意?盈盈的?看着他?,“你瞧,湘湘已?经长得这般大?了,就要嫁人啦,爹爹也会去找娘亲的?吧。”
  他?唇畔微动,并未否认。
  “那爹爹日后,还会回来吗?”
  李鹤珣看着眼中泛起雾气?的?小?姑娘,嘴角终于牵起一丝笑意?,“别?哭,你该为爹爹感到高兴的?。”
  “嗯!等成溪日后不做官了,我便带着他?去漳州找爹爹与娘亲,到时候我们一家团聚。”
  李鹤珣低头?看向她连嫁人时都不曾摘下沈观衣亲手编织的?同心结,笑了一声?,“好。”
  “我日后不在,别?再穿着男装过街走巷,被人瞧见?不好。”
  “女儿知道啦。”
  李鹤珣又道:“圣上惯来宠你,若遇见?难事,便让圣上做主。”
  “嗯嗯!”
  不过两句轻描淡写的?嘱咐,却让李元湘差点哭花了妆容,她攥着李鹤珣的?袖子,吸了吸鼻子,“爹爹,您会在家里?等我的?,对吧?”
  漆黑的?瞳仁不再雾气?重重,泛着一丝浅浅的?亮光,李鹤珣并未言语。
  从屋内出来时,早已?年过半百的?李诵年连忙迎上去,“湘儿如何了?”
  “归言。”李鹤珣并未理会,看向一直候在一旁的?人,“请岳国公一家回国公府。”
  “是。”
  李诵年讷讷的?看向眼前这个成熟稳重的?儿子,头?一次升不起做为父亲的?威严,他?敛下双眸,轻叹一声?,落寞的?转身离去。
  这头?,岳国公一家得知被驱赶出府,脸上多少有些挂不住,但更让他?无颜面的?是岳安怡。
  多年被孩子拒之门外,母不母,子不子,那些流言蜚语伴随着亲人的?疏远,让她的?身子每况日下,午夜梦回中都是沈观衣那张前来找她索命的?脸。
  儿不理,孙不认,家不成家,那是她抄了无数经文都抹不去的?愧疚与后悔。
  她好不容易才?重新回到京城,本想?着多年过去,从前之事总能淡忘,是以张家找来之时,她便应承了一句,想?着或许借此,能挽回他?们之间的?母子情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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