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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晓坪此刻正在手术室的更衣室里,脱掉自己衣服后单手拿绿色的洗手衣打算套进去。
  “方教授,没啥意思啊?就是希望方教授你可以来帮个忙。”
  “辛苦方教授您了!”唐晓坪的表情有点难看,可还是甩起了头,压住了心里的‘情绪’。
  唐晓坪来新院区后,自己竞争的“病区主任”位置达到了,成为了中南医院中为数不多带组、带科的副教授之一。
  可是来到新院区后,唐晓坪突然发现,自己再遇到棘手患者时,给科室里的教授们打电话救援都已经不顶用了。
  远水不救近火,从中南医院本院区赶过来需要至少四十分钟时间,堵车更甚。
  血管外科的大出血病种,五分钟就能让患者死两次以上……
  唐晓坪是血管外科组的正宗带组主任,刘发明等人遇到处理不了的问题朝他求援是理所应当。
  如果不愿意披上新院区急诊死亡率相对最高的病区头衔,唐晓坪只能想办法。
  开口求人三分贱——
  很快,方子业的声音再次通过扩音传来:“唐教授,我知道您的意思,只是这次数稍微有点多了吧?”
  “唐教授,我毕竟是创伤外科的医生,骨科医生,自己的急诊、择期手术也一大堆?”
  “来了这边之后,我都没时间正儿八经地开组会了。”
  唐晓坪早就预料到有这一天,可他也没办法!
  相比起科室里心外组要面临的主动脉夹层等凶险病种,他的压力一点都不简单。
  “方教授,我知道您很忙,但科研毕竟是为了临床服务的嘛。”
  “您现在少一篇文章多一篇文章,也就是锦上添,希望方教授您可以帮我个忙,也帮病人个忙。”唐晓坪的语气略带讨好。
  方子业更加直白地撕开了两人之间的遮羞布:“唐教授,我也不是不帮忙啊?但总不能每次都叫我啊?”
  “你这样搞得我好像是身兼了血管外科的住院总了似的!~”
  “我并不是啊?”
  能力不够就不要当主任好了。这是方子业的实话。
  唐晓坪的语气一滞,这一刻,他深刻地体会到了求人难:“方教授,对不起啊,我从来没有这样的想法,我是找您求助,并不是吩咐您!~”
  “希望方教授您可以托举一下。”
  “毕竟能者多劳嘛。”
  “方教授,我们的手术病人在手术室13间,拜托了,毕竟是一条命……”
  方子业点头道:“唐教授。”
  “能者多劳对应的就是不能者少劳是吧!?”
  方子业的反质问声格外刺耳,更加咄咄逼人,如同一根刺,刺进了唐晓坪的心里。
  穿好了无菌洗手衣的唐晓坪赶紧将电话拿到了耳旁,关上了扩音,呼吸浓重:“方教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方子业很直接的声音再次毫无遮挡地传来:“唐教授,你我意会就行了。”
  “我会把这件事在院周例会上提出来的。”
  “总是这么打电话也不是个事儿。”
  方子业也不好说能干就干,不能干滚蛋,方子业不能干涉其他专科的内务,但可以提出来给自己减负。
  大家就都理解了方子业的意思。
  唐晓坪终于是有些绷不住了:“方子业,你什么身份,你管我们血管外科内务?”
  “我有没有能力当这个主任轮得到你来说三道四?”
  方子业在说他无能,当不了这个主任,这让唐晓坪彻底破了防。
  方子业道:“唐教授你别提总是让我帮忙这种事,你我安好无事。”
  “如果有我们骨科相关的病种,需要协助会诊处理,我们也绝对不会拒绝!~”
  唐晓坪见方子业如此绝情,便道:“哼,方教授果然不愧为方教授啊!~”
  “为了自己的前程,宁置患者生死于不顾,一心只想要搞科研,可真是方教授啊!~”
  方子业呵了一声:“到底是谁置患者生死于不顾,你我心知肚明。”
  “唐教授,我们都是成年人,成年人出来工作,讲究的是有自知之明。”
  “从我接到的这么多通电话,我只能作你我都明白的猜测。”
  “一次两次帮忙是人情,超过三次的,一直打电话那是超出了人情之外的。”
  “至于我搞不搞科研?也轮不到唐老师您pua我,如果您觉得我的技术不济,在临床中没有把本份工作搞好,您可以去医务科举报我的啊!~”
  “你可以去搜集证据啊。”
  “至少,目前而言,我还没有做过请贵科的某位教授来做我们创伤外科手术的事情。”
  “当然请过血管外科的会诊,但调节深静脉血栓,本来就是贵科的会诊业务!~”
  唐晓坪的嘴角哆嗦:“方子业!”
  “你到底装什么装啊?你不就是会写几篇文章,做几台手术么?”
  “你不就是发了几篇高分文章么?说得好像全天下就你无敌了一般……”
  “给你打几个电话你就不耐烦了。”
  “你要忙着发什么文章?nature吗?science?”
  方子业的声音依旧平静:“nature和science我都发不了。”
  “我也只是准备投一投ca-a而已。”
  唐晓坪当然晓得ca-a,作为医生,他不可能连医学神刊都不知道:“呵,就一篇乱七八糟的综述,装什么二五八万呢!~”
  “为了一篇综述?”
  “方子业,我告诉你,你的人品就是有问题!”
  方子业道:“嗯,唐教授,谢谢你的鞭策。”
  “如果你是这样的认知的话,你可以一直这么想下去?我发什么类型文章和你没关系!”
  “至少我没有因为我的事情而三番五次的为难其他人。”
  唐晓坪气得直接挂断了电话,他右手的拇指和四指狠狠抠着手机的边框,接触指腹面逐渐泛白。
  高高举起了手机就要砸下。
  不过唐晓坪终究是在深呼吸了好几次后,冷静了下来,左手捏起了拳头,砸在了更衣室的柜子门上!~
  “我操你.妈,轮得到你来说我?”唐晓坪说着再踹飞了不知道哪个外科医生脱在地上的洗手衣。
  洗手衣飞起一段距离,又滑到了角落才停下,滚卷在一起,壑沟成棱……
  方子业这会儿正在小区楼下,看到电话被挂断后,他看了看手机屏幕,再抬头看了看略有些刺目的路灯。
  心情也渐渐平歇。
  而后走向了电梯所在方向,并未转身回医院。
  血管外科知道新院区有血管外科组,但没有派过来一个正高,那是他们专科的选择。
  与方子业无关。
  虽然说,上一次因为师母父亲的原因,使得方子业有过一小段时间的‘愧疚’,可方子业仔细思考后,也觉得自己并没有对不起谁的地方。
  唐晓坪坦然接受了自己带组、带科的‘风光’,就得承受这个位置该承受的一切压力、风险和负担。
  不管唐晓坪是自己强行要求的,还是被放在这里来历练的,有没有背景。
  有背景的话,他的背景最好可以给他找一个长期的靠山,让他一直镀金下去,否则的话,他这个‘病区主任’做不长。
  “凭什么我们创伤外科的一个韩元晓,一个正高的教授在病区主任位置上都觉得惶恐不安,你一个唐晓坪能够心平气安?”
  “无能而位,就是变相的草菅人命。”
  “自作孽,不可活。”方子业对着电梯的镜子默然自语一阵后,就非常坦然地出了电梯,走向自己的房间。
  方子业刚回到了电脑面前,聂明贤就传来了好消息:“子业,我们前三期的临床试验结果已经出来了,数据的统计指向与预测并无不同。”
  “这样的话,我们是不是可以把数据统计这一栏加上去后,再把数据填充进讨论环节,就可以发出去了?”
  临床试验是十月份开展的,年前正好完成了三期。
  今年的元旦只放了一天假,目前又到了1月8日。再加上方子业等人在逐周对数据结果进行统计分析,因此,目前的统计结果已经出来了。
  至于论文的撰写,大体的框架,揭翰与洛听竹二人在十一月份就已经定下了初稿,现在只需要完善即可。
  “那就先填吧,填之后我们内部每个人都double check一遍,没问题就可以投出去了。”
  “ca-a编辑部每天接受的投稿都非常多,我们早点投,免得别人定下来了,还要撤掉。耽误别人的工作效率。”方子业点了点头。
  像ca-a,nature这样的顶级期刊,其实都是竞争制的,首先要保证最底层的质量,超过了他们认为的底层质量后,再择优发表。
  顶级期刊的版面是非常有限的,非常可能出现,你的文章质量本来达到了发表的标准,但是因为有更优质的文章出现,就把你挤掉了的情况。
  而且,随着时代的发展,时间的推移,如今这种顶刊的竞争非常激烈。
  十几年前可以发表顶级期刊的研究种类和成果量,如今肯定是达不到发表标准了。
  全世界的同行都在内卷。
  学术界的内卷,是永无止境的,你永远不知道,其他的团队到底能卷成什么样。
  “那就填充数据吧,天罗还是很贴心的,前几个月就做了一个统计模版的小程序,现在只要把数据放进去,就可以按照前面的标准进行统计分析。”
  “就是亚组分型分析的话,还需要天罗亲自掌掌眼。”聂明贤笑得非常开心。
  骨肿瘤微型循环仪化疗课题,其实从开题到现在,历经的时间并不算长,才八个月。
  比起其他团队的超级课题,动则五年甚至十年二十年的,这时间线已经非常短窄了。
  可没有人不期待它可以有一个好的结果,而且让它公开面世。
  理论构架是雏形,动物试验是前期积累,临床试验是基准线。
  只有闯过了这么几道门槛之后,才可以正儿八经地开始慢慢应用于临床,再对远期的预后进行随访。
  这种经历,一点都不比女子十月怀胎产子轻松!
  因此,大家对于产出结果的预期和热情,也是非常高涨的。
  洛听竹端起了奶茶,笑着问道:“师兄,聂大哥,这是不是就代表,我们这个课题,已经可以初步结题了呀?”
  “至少,以后不用天天心心念念着它了,后续的结果处理,也可以不用这么紧锣密鼓了?”
  聂明贤点头:“当然是这样!~”
  “到现在为止啊,我们的付出过程,已经算是告一段落,接下来就是收获的季节,而是不断的收获,不断的收获。”
  “就这个动物试验的结果,都可以分成1年期的预后随访、三年后。”
  “更别提是临床课题了,即便是二十年后,我们都还可以吃到这个课题的福利!~”
  方子业听到这里,才发现,自己负责的那一部分数据,是被洛听竹私下里帮忙处理掉了。
  方子业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看向聂明贤,说:“聂哥,那单纯的化疗课题就到这里了!~”
  “后续的骨肿瘤的介入疗法,骨肿瘤血管标准模型,诱导疗法,我们就暂休一个星期左右,再重新开始好不好?”
  “也该给自己放放假了。”
  聂明贤当然同意:“当然好了!~”
  “现在我才发现,廖镓是真的聪明,早早地就提桶跑路了。”
  “功劳少不了他的,名气少不了他的,我们还得帮他收尾,给他做事,这才是聪明人的选择啊。”
  “你看,人家出去旅游了接近两个月,婚都结了,现在估计娃都快有了。”
  廖镓闪婚的事情,在几人这里不是什么秘密了,揭翰则是好奇问道:“聂哥,那廖镓教授最后定在了哪里啊?”
  “是不是去了协和啊?”
  “廖教授的夫人,也回来了么?”
  聂明贤与廖镓是好朋友,点头道:“廖镓没出过国,而且也没有拿到什么奖励,之前没有发太多的文章,专利也都卖了。”
  “所以他的卖身契,好签。”
  “至于是不是定在了协和医院,暂时不得而知,但他老婆的合同就没那么好签了。”
  “应该可以拿一个鄂省的c级或者汉市的b级人才引进吧,还在走流程。”
  “不过他们也不缺钱,所以等得起。”
  “如今更是新婚燕尔,你侬我侬的,会想到上班才思维不正常,两天前就又飞去了马尔代夫……”
  聂明贤说到这,羡慕的同时,又问:“你们能出去玩吗?”
  “我这边没有假,刘果也请不到假,她如果贡献不够,还非常可能被清理出去,最近疯了一样地在忙工作。”
  “她毕竟是去了乳甲外科那么些年。”
  方子业闻言,低声道:“我们这个临床课题的贡献度,不算在她身上么?”
  聂明贤坦然点头:“子业你觉得该算吗?虽然她是我老婆,但她是半途而入的。”
  “又不是‘创业团队’,她都如果算的话,那你那个小助理也该算了。”
  “唉,疗养院嘛,就是这样的德行,最势利眼的地方了。”聂明贤开始吐槽。
  洛听竹闻言笑道:“聂大哥,你小心被查水表。”
  “你在疗养院的宿舍说这种话。”
  聂明贤道:“本来就是啊,李永军院长,宋立波副院长和庞龙山副院长几个人,都差点把势利几个字写进了疗养院的章程里。”
  “还不让我说了?”
  “谁进疗养院的时候,没有被说过,能待就待,不能待就滚这句话?”
  洛听竹闻言摇了摇头。
  方子业也摇了摇头。
  揭翰更摇了摇头。
  聂明贤忽然发现自己是个笑话:“卧槽…子业,你还是个疗养阀啊…”
  方子业这会儿站了起来,正给自己慢悠悠地泡了一壶茶。
  既然大家都是一个团队的,方子业也坦然接受了自己的工作被其他人覆盖,自己变成“拖油瓶”的事实。
  “聂哥?什么叫还是?”
  “你这话说的。”方子业有点不开心。
  聂明贤非得把自己的“笑话”标签摘掉,至少要转移话题:“你在中南医院不是学阀么?你在你们创伤外科不是学阀么?”
  “方子业,你回头看看你们创伤外科的人吧,哪一个不是你亲近的人?”
  方子业仔细地想了一下,如果从袁威宏这里算起,或者从他方子业算起的话,骨科近几年留院的人,好像创伤外科有点多了。
  之前的‘王元奇’,现在的方子业,李源培、熊锦环……
  王元奇虽然被自己的老师‘作’了出去,但好歹也是留过院的。
  以后,揭翰和兰天罗二人也肯定是以无敌之资加入本院,没有谁会舍得他们两个被其他人挖走了。
  方子业坦然道:“举贤尚不避亲!~”
  “我也没有动用关系,其他人能干掉他们就主动去干啊?我没意见的。”
  聂明贤道:“干个鸡毛。”
  “现在他们留院时的积累比你方子业留院的时候都强很多,别人怎么干?真当个搅屎棍啊?这样你们……”
  方子业赶紧打断:“聂哥,现在是视频会议,不是我们私下里喝小酒,还是要注意一下素质的。”
  方子业注意到洛听竹虽然没有耳红,可还是有些不自在,她想了想,问:“要不我先撤了,去写文章,你们继续聊一会儿?”
  方子业看了看时间,才十点二十,算是还早,就点了点头。
  “听竹你也早些休息吧。”
  洛听竹没回话,主动关掉了视频会议。
  于是就只剩下了三个大老爷们儿。
  揭翰在洛听竹挂掉了视频后,仔细地思考了一下,才道:“聂大哥,有一说一,不可能抛开事实不谈。”
  “只是论专业的基本功,我和兰天罗在本届都是很能打的好吧?”
  聂明贤嬉皮道:“那你让子业去骨病科待后面几年试试?你看看你揭翰会不会被骨病科的同届毒打到怀疑人生。”
  方子业开口了,语气平静:“揭翰,你别和聂大哥争,他是受到过社会毒打的人。”
  “你没有这样的体会。”
  聂明贤本能反驳:“我什么时候?”
  可马上,聂明贤就意识到方子业指的是李永军的事情,李永军在协和医院的时候,混得也是非常不错的。
  但就是因为被栽了课题,没能完成,结果就是被‘正面’排挤了,什么该拿到的都拿不到。
  至于聂明贤自己,以前退学是因为父亲,再次去读博的时候,协和医院的生态都变了,他不得不借居于人下。
  聂明贤不想叛变,也就肯定融不进后来的协和血管外科。
  聂明贤破了大防:“方子业,你不要这样好不好,你这样的话,我们连朋友都做不了了。”
  “聂哥,有经历是好事。我们都体会不到这样的心境!”方子业贱贱呼呼的。
  聂明贤开始站起来骂街了:“方子业你大爷!~”
  “你tm,我才知道你是这样的人,你就是个伪君子,纯小人,你一朝得势,就开始翘起尾巴。”
  “你真就是个贱人。”
  方子业现在的确是大概率体会不到被社会毒打是什么感受了,因为方子业如今发展得风生水起。
  哪怕从现在开始,方子业没有任何成果,方子业的未来,都是一篇坦途。
  莫说是同一级,就是高方子业十级,比方子业大十五岁的教授们,也不敢说自己的积累比方子业厚很多。
  那么,他们可以拿到的东西,方子业也都可以安然无恙地拿到!~
  方子业慢悠悠地端起了茶杯:“什么?聂哥,我没给你说我要直接申请杰青课题啊?”
  “我更没有给你说过国家科学基金委员会的老师给我发信息让我申请一个课题吧?”
  “我没这么说过吧?”
  这一下,莫说是聂明贤觉得方子业过分了,就连揭翰都觉得方子业的嘴有点过粪!
  聂明贤“平静”了下来,龇着牙,声音平和:“方子业,我不能冒犯伯母。”
  “但我如果再回到三十年前,我会让伯父伯母把你射在墙上。”
  “小贱人,我不和你华山论剑了,我走了。”聂明贤平静地挂掉了视频。
  最后一幕,他依旧笑靥如。
  最后几句话,聂明贤更没有歇斯底里。
  ……
  揭翰在抠着自己的耳朵,在耳廓的棱缝里搔来搔去:“师兄,我都觉得,你刚刚的话有点过分了。”
  方子业闻言,平静道:“那是因为揭翰你不懂。”
  “现在李永军教授回了疗养院,廖镓很可能去协和医院,聂明贤不是你,更不是兰天罗。”
  “如果我不采取一些比较极端的手段,他可能明天就提桶跑路了,我可不希望我们团队就这么散架子了。”
  “虽然说,我现在和李教授也有一定的合作交集,但毕竟与李教授的合作是与李教授的。”
  “万一吴轩奇偷偷地怂恿廖镓把聂明贤挖过去呢?”
  “你可要想清楚,廖镓大哥是怎么来我们团队的!”
  聂明贤开挖的!
  而方子业,从来不觉得自己与聂明贤的私交就胜过了吴轩奇与聂明贤二人。
  揭翰若有所思状时,方子业再次补充道:“吴轩奇是见证了聂明贤最落魄时段的、也陪着他走过了最落魄时段的朋友,比亲兄弟还亲。”
  “你别看起来他们两个现在打打闹闹。”
  “但我告诉你,在聂明贤从恩市中心医院离开时,吴轩奇为了聂明贤可以顺利出走,连做事的基本底线都可以不要。”
  “人要脸,树要皮。”
  “你能为几个人放弃自己的为人底线?”
  “你与吴轩奇相处过这么久,你看到他几次违逆了基本道德线?”
  方子业不得不承认的一件事就是,他自己有点稀罕聂明贤了,不仅仅是因为对方的技术,还在于他的脾性、两人的相处模式都可以很好。
  这也算得上是另类的知己了。
  “师兄,那你刚刚这么说话,不是只会让聂明贤大哥更加生气么?”揭翰问道。
  “那可未必!”
  方子业摇头:“这件事是相对的。”
  “就好像,你揭翰对外面,也是和蔼可亲的样子,最真实的一面,你只会展示给最亲近的人。”
  “聂明贤很清楚,我刚刚这么说是不把他当人看。”
  “也是我想说的。”
  “当你不把另外一个人当人看时,要么是你最好的朋友,要么就是你最恨的人。”
  “你见过几个朋友,在说话的时候还要三思而行,甚至拿着笔把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都记下来的?”
  “而且!”
  “聂明贤大哥的心里,一直都是埋着一颗种子的。这颗种子与挣多少钱无关。”
  “与可以达到的专业成就,科研荣誉有关。”
  “不仅仅是治病救人哦……”方子业分析道。
  揭翰闻言,点了点头:“师兄,虽然你分析得很好,可我还是觉得,这么深入地分析另外一个人的话。”
  “必有所求,相处之时,或多或少地还有所挟持。”
  “这样的关系,也维不长久。”
  方子业听完,笑容轻轻僵硬,瞬间沉默了下去。
  思考了好一会儿,方子业才慢慢点头:“你说的是对的,我下次一定注意。”
  方子业不否认,自己的个人能力是非常顶尖的,不管是科研水平还是临床水平,那带几个聂明贤都不是事儿。
  但是,与技术有关的东西,都有客观的标准。
  唯独人情往来,交往深度,是没有刻度的。
  如果你一旦将其另类量化,那么就是有所谋求,也就是有所挟持!
  在这样心态上建立的关系,也肯定是不健康的。
  揭翰看到方子业的表情如此沉重,又觉得自己可能把话说重了,又道:“师兄,其实也没有必要这么严肃!”
  “毕竟聂明贤大哥和廖镓大哥是他们这个年纪的人,有他们过往的经历,他们有自己的成长线。”
  “我们不同龄。”
  “同龄也没相聚,那么我们的时间线肯定就没办法从容交集。”
  方子业听完,觉得揭翰有点变了:“你这些都是听谁说的?你最近在看些什么书?”
  揭翰笑着道:“师父教的。”
  方子业听完这句话,马上选择挂断了视频,而后把电脑盒盖上。
  方子业的双手用力地搓了搓眼睛。
  重重地深呼吸了好几口之后,才重新抬起了头。
  内心有一种莫名的情绪在揪杂,喃喃道:“师父,我们之间,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么?”
  方子业一直都记得一句话,当你觉得你的某一段关系相处得非常融洽的时候,你一定要谨慎,可能是对方在提着你走。
  或者说,是对方在包容你的一切,围着你在转。
  或者是对方的境界,远比你高,所以才会让你觉得与对方相处时,异常舒服、乃至安逸。
  可即便是想明白了这一点,方子业好像也找不到合适的解决办法。
  他也没办法帮袁威宏突破自我,再次达到比自己更牛逼的程度!
  甚至于,方子业虽然有心想要让袁威宏达到他梦寐以求的“国手级”,都是一种奢望,都在不断地尝试之中。
  或许,有一天,袁威宏真的到了这一步,他还发现,与自己的境界差距还很远,这时候的失落,方子业又该如何收拾?
  好像也没有办法收拾。
  因为方子业改变不了的一个客观事实就是,袁威宏是自己的老师,是自己的师父,他在努力地做好一个师父该做的角色。
  他想做好一个师父该做的角色……
  方子业也不能停下脚步不走了。
  时间来到了晚上的十点四十分。
  方子业的电话再次响了起来,打断了方子业的思绪。
  方子业拿起一看,发现是血管外科的王强来电。
  方子业深呼吸了一口气,选择了接通,没来得及说话,王强的声音先到:“方教授,我是王强,是唐哥让我给你打电话的。”
  “现在手术室里的情况非常糟糕,能不能求您过来一趟?”
  方子业听了,内心一动。
  回道:“好,我这边的事情也处理完了,马上就来!~”
  “还是之前的手术间么?”方子业问。
  “是的,方教授。”
  方子业放下茶杯,揣着手机就匆匆而去。
  依旧是扫了一辆小电驴直达手术室门口,再次支付了十二元的挪车费用后,方子业内心笃定,明天就要自己去提一辆!
  不是给不起挪车费用,而是不划算。
  现在的方子业,自然是顾不上划算不划算的问题了,赶紧进了手术室,洗手之后就穿衣服冲到了手术台上。
  唐晓坪并未将之前二人发生的不快告诉给其他人,他也没有因为之前的事情就耍脾气,而是在方子业靠近手术台后,快速地解释着目前已经做了的事情。
  病人的情况真的非常糟糕!
  脾挫伤,胰腺也被撞成了挫裂伤,除了脏器损伤外,还有钢架子在患者体内褚留!
  出血量虽然不如之前的那位“特殊”患者,但潜在出血风险非常高,钢片、钢板在患者体内,没有任何人敢轻举妄动。
  还有一部分钢片镶嵌进了肝脏表层,割破了膈部。
  方子业也是用了足足三四分钟,才阅读完这些表层征象,看完后,他深吸了一口气,往唐晓坪方向看了一眼。
  唐晓坪道:“方教授,这样的情况,还有机会抢一下么?”
  “我就怕拆一发而动全身了。”
  方子业的眉头紧皱,闭上了眼睛:“稍等一下,现在的情况很复杂,我要捋一捋思路!~”
  方子业说完,开始往后退步:“强哥,辛苦给我找几张纸笔过来。”
  教材是教材,文章是文章,case是case。
  临床中遇到的病人,没有几个是按照教材生病的,急诊更是如此,千奇百怪。
  哪怕方子业的基本功再好,止血术再强,此刻也不能一眼得知该如何处理目前的局面。
  钢架子直接插了进来,还有诸多钢片。
  “现在患者的表层出血不严重,钢架子先暂时不要动,我得好好想一想。”方子业对唐晓坪道。
  方子业是在给对方解释,自己不是在耍威风,更不是记恨之前的不快电话,而是真的要想办法。
  方子业往后退的时候,血管外科本院的邓海波教授、吴勇教授二人,也正好从手术室外踩开了手术室脚踏式自动感应门。
  两人虔诚地举着手走到手术台旁时,邓海波教授当即浑身一颤,屁股当时就在肌肉收缩之下无意识地颤了颤。
  吴勇教授也是立刻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怎么搞的?”
  “车祸,其他不知!”唐晓坪先回答,而后才喊人:“吴教授,邓教授,这情况太复杂了。”
  “所以才麻烦你们。”
  邓海波屁股颤抖完,看到方子业已经下了台,先本能地欸了一声,而后看清楚方子业是在画图后,便开始往方子业身边靠。
  刚洗手消毒的手也顾不上了,直接往身上抹了抹。
  “方教授,不是说你没空来么?”
  “没有打扰到你的工作吧?”邓海波的语气还是非常客气的。
  术业有专攻,方子业是创伤外科的医生,血管外科的病种,就不是他的义务。
  作为临床医生,作为中南医院的教授,医院、学校都给他派了科研任务,方子业当然有压力。
  方子业来血管外科帮忙是人情,但因为自己的人情影响到方子业的前程,没这样的道理。
  “我们团队的其他人已经处理完了,我最近天天往手术室跑,都来不及跟进度。”方子业略顿笔,眼睛眯了起来。
  愁容遍布。
  方子业发誓,现在的他,脑汁都快被挤出来了。
  他的思维依托于一个7级技能,诸多6级技能,还有很厚的理论,变得非常厚。
  理论厚是好事,但面对一个问题的时候,思路也多,就挺杂的。
  而要找到一条,自己觉得最合适,最稳妥的方式把钢架子取出来,而且还要患者活下来,并不容易。
  没有什么参考系,这需要方子业把血管外科基础术式的框架全部揉碎掉,进行重组分析!
  这个病人,如果方子业懈怠一点,直接给邓海波宣布别救了,那都是人之常情!
  每个顶级医院,每天都会遇到很多治不了的病种。
  患者来了,唯一可以做的就是等死。
  急诊很多患者之所以会死掉,就是因为他们属于这样的极端“特例”!
  找不到治疗的标准参考系,要单独为他设计一套治疗方案……
  大哥,急诊患者的生死之隔,就几分钟的事。
  只能在不断堆积的死亡病例中,寻找经验,经历了数千乃至数万的死亡病例之后,才可能往前推进几步……
  这还必须要是类似的创伤方向才行,但凡创伤的种类不一样,又得重组了。
  生命有时候很坚韧,有时候就是这么脆弱!
  看着方子业满脸痛苦的表情,邓海波也有些于心不忍,狠狠地吞了两口唾沫后,作为教授的他,低声道:“子业,既然不好搞,那就别搞了吧!~”
  请人来帮忙,也是有一个限度的。
  如果这是别人手拿把掐的事情,轻而易举就可以帮忙的,自然可以坦然请求别人帮忙。
  但如果对方都觉得非常为难,甚至格外痛苦,那你还要求的话,那就是把人逼死。
  就好比借钱,你不能把别人借成倾家荡产啊。
  “再等等吧。”方子业知道邓海波是主动宣布了患者的死亡。
  如果方子业没来,估计这样的时间点会向后拖延一会儿,或者就是邓海波与吴勇两人尝试一波。
  活了就活了,死了也就死了。
  可方子业毕竟来了。
  有句话说得好,来都来了。
  什么都不做的话,那就真的白来了。
  吴勇看完了台上的情况后,走了过来:“邓海波,这不好取啊。”
  “哪一边都不好取,整个板子都卡进去了!~”
  “还有实质性器官的勘插伤,万一在取的过程中,把脏器给捣碎了,那也还是一个死。”
  邓海波虽然是血管外科主任,但吴勇是老主任,所以他没有刻意喊邓海波邓主任,而是真的在与邓海波探讨。
  “是的,怎么拆卸都是问题。”邓海波道。
  “还有大动脉的损伤,现在局部因为卡压没有太多的出血。”
  “上方切破的是胸主动脉下方,这个位置都不好临时夹闭止血。”
  “除非速度非常快。”邓海波的脑子也有点炸。
  而且,他的炸,是被炸得晕头转向那种,他连思路都捋不清,好像自己想的每一条路都是死路似的。
  吴勇和邓海波两人说完这几句,就没继续下去,怕打扰方子业的思路,也怕继续给方子业压力。
  当然,两人也没有只是围着方子业等方子业的说法,而是继续来到了手术台旁,转来转去,力求找一线生机。
  或者就是在某一刻,直接宣布强行取,赌一把。
  死就死了。
  临床不可能不死人,每个医院也不可能不死人,没有几家医院哪天可能不死人!
  “滴滴滴滴!~”
  现实不等人备,方子业几人都还没有思路时,麻醉监护仪先报了警。
  “患者休克了。”麻醉医生的声音冷清。(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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