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什么?为什么?
村子一个晚上没睡,连早晨的鸡都是疲惫的,疲惫地打鸣疲惫地下蛋。村里都在讨论死的人是谁,小孩已经确认身份了,是李婶子的孙女,过年时女孩父母刚从城里回来,说要带孩子去城里过好日子。</br></br> 夫妻两个打工了那么多年,终于买了个二手房,归置归置就要来接女儿了,没想到先找上门的不是幸福。李婶子昨晚在池塘边哭了一个晚上,试图抱着孙女的遗体不让警察带走,她哭喊着,惊起几只水鸟。</br></br> 李婶子的头发在强光灯下看着更白了,灰夹杂着白,枯干的,就像是细细的芦苇杆。最后尸体还是被警察带走了,所有人都听见了她的嚎哭:“不可能!我们家小茵怎么会到水边玩呢!这不可能!”她要叩问天,她要质问地,更要发狠地骂那个池塘,橘皮一样的手抓进小茵的皮rou里,但已经不是鲜活的皮rou了只能出现深深的凹痕,也不再会消失。她试图摇醒孩子,试图将她从梦魇里拽出来。</br></br> 没有人能证明小茵的死是意外还是人为,没有监控更没有人证,也没有在意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女孩。最后还是被抬上了法医的车,跟在闪着红蓝双闪的警车后走了,警用白色强光灯也带走了,什么都看不清了。</br></br> 淼这几天哪都没去,只是闷头在家做导员分配的微电影剧本。淹死人不是什么重大案件,在网上没有发酵,他刻意和meimei聊天时避免了这件事。淼有的时候站在院子里想,等到隔壁院子里的桃树开花了,他大约就要开学了吧?桃树现在长出了点点的花苞,羞涩地拢着,不知道会是在那天夜雨后开放,那时候,是红的,还是白的呢。</br></br> 院子里种的是野桃树,而渊的学校里种的可是专门培育后的桃树,开花早,结果早,这个品种上市还早,可以抢占市场。层层迭迭地开满了半山的花,先是白粉的,过几天变成深粉的,拥挤地坐在枝头上。有斑鸠白鹡鸰来穿枝,勇敢地打量着过往的生物。</br></br> 这个周末是叁个人约好的一起去吃饭的日子,周逸想着菱角和渊吃贵菜会有心理负担,于是找了一家很好吃的牛rou面馆。厚切的大块牛腩码在酸菜上,油亮的面裹上了卤的红,rou上的油脂似乎下一秒就要化开,沁入面汤里。对食物的渴望是人类的本能,剁椒扎着鼻尖的,如钓鱼的鱼钩,勾在人的灵魂上。</br></br> 原本吃完美美地回学校,偶然地去蛋糕店打算买个小蛋糕一起吃。叁个人几乎在同时看见了熟悉的身影闯入视线,周逸还没来得及挡住菱角的视线,菱角先一步脱口而出:“爸?”</br></br> 她那个发生工厂爆炸,连夜带着家里存款跑路的爸爸手上牵着一个小男孩,大约也六七岁了,抱着一个很贵的玩具车。男孩鼓着眼睛:“这是我爸爸!你没有爸爸吗?为什么管我的爸爸叫爸爸!”</br></br> 哑然失笑,菱角看着全身上下廉价的衣服,她怎么会不知道面前这个男人是不是自己的爸爸?原来狠心地抛下她们母女俩是在外面有了新的女人了,菱角能想象到他和那个陌生的女人在床上皮rou翻滚时候的喘息与粘腻的眼神,以及不知道多少年前的某一天,那个女人躺在自己爸爸的怀里让他射给自己。菱角甚至可以脑补出她的父亲在抛下自己mama之后,逃到大城市,整夜整夜地与另外的女人睡在一起。他甚至用给其他女人舔过逼的唇舌和她们母女说话!</br></br> 好恶心!像有蠕虫在脑子里翻滚,要把她的脑浆子搅乱!</br></br> 她走上几步撕扯她爸的袖子,她几乎要疯了,她想把他们的皮都剥下来。“不准你打我爸爸!”小男孩一张嘴就咬在了菱角的胳膊上,咬的很用力,一瞬间血都下来了。菱角一抬胳膊,把小男孩狠狠地甩出去,模型车七零八落地碎在花圃底下。男人并没有阻止菱角的撕咬,他的眼中看不出慌张,他只是说:“菱角,我对不起你和你mama。”</br></br> 对不起?对不起有用吗?他的对不起能让那个小叁生的崽子塞回肚子里去吗?对不起能赔偿工厂里事故死亡的员工吗?对不起能补偿她mama一下雨就发作的肩周炎吗!</br></br> 路人指指点点与侧目,好像她变成了一个无理取闹的女儿,而他是个包容女儿在大街上大闹的父亲。菱角自从去年暑假之后就瘦了很多,很长一段时间并没有好好吃饭,情绪激动之下两眼一翻就要往后倒。周逸叁步并做两步把她抱在怀里,他知道自己不该参与别人的家务事,他只能把气昏厥的菱角抱着,一遍遍地拍打她的后背。菱角父亲就趁着这个空挡,拉着小男孩迅速钻进了人群里,还没等渊破口大骂就消失不见了。</br></br> 像一只肮脏的老鼠又躲进了下水道里一样。路人看了一场好戏,颇为满意地散开,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又继续他们的事情……</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