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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明是热闹到近乎喧闹的烟花,这两个人看上去却都有些寂寞。</p>
  见到这一幕的群臣如此暗忖着,想来也是,这二人相爱,此刻咫尺天涯,焉能不寂寞,实在令人生了些悲悯之心。</p>
  夜色如水,今夜的夜色却像是中元节时被花灯染上色彩的浔南河,是一时的繁华绚烂,却终归幽冷寂静。</p>
  皇帝在这般的夜色中,缓缓回望过去,隔着重重人群望向一处平平无奇的角落。</p>
  那里什么都没有。</p>
  宫宴散后,苏家几人出了宫门,像是默契一般皆不曾乘轿,只行在深夜寂静的长街上,像是对彼此有话要说,却不知为何又都保持了沉默。</p>
  苏珏虽然年幼,却不知随了谁的玲珑心肠,他看出大人皆怀了心事,他不问父母,反而一手牵着妹妹,一手拉住伯父的衣袖,抬首道:“伯父不愿珏儿进宫伴读么?”</p>
  苏喻垂下头,认真望着这个聪慧的侄儿,半晌,才缓缓道:“伯父不是不愿,是宫廷不比家中,伴读又需服侍在储君左右,荣辱生死皆在一念间,珏儿去了,日后必是要处处留心,伯父怕你过得不开心。”</p>
  苏珏认真思索半晌,道:“伯父莫忧,待珏儿辅佐太子殿下登基,珏儿功成身退,便随伯父去做大夫,再不涉足朝堂。”</p>
  苏喻默默摸了摸他的头,心中却道:这话倒是早慧淡泊,只是你还太小,以为世事皆是你能掌控的,还不知“身不由己”的滋味。</p>
  行至苏府门前,苏喻婉拒了苏容夫妇的挽留,独身一人回了那个清冷小院。</p>
  他的医术手札已经写完了最后一章,细细勘误了几轮,定了终稿,他提笔吸满墨,边忖着心事边舔了笔,最终在封皮上落下“温氏脉案”这四个字。</p>
  写第一个字的时候,落笔有些犹豫,不过待写完这个字,后面的也就一蹴而就了。</p>
  好像只要写下这个字,他便还是那个名唤“温素”的大夫,在黄沙漫天的边陲小镇开着一个医馆,有人眯着灰眸在药柜前不耐烦地抱怨:“赤豆?这怎么是赤豆?它明明长得和相思子一模一样!”</p>
  窗外月色映在苏喻的银丝上,也映出他眼中的温柔情意。</p>
  他静静地许久,直等到那墨迹干了,他唤来还未睡的老仆,嘱咐他寻个妥善之人将这医书送去塞北小镇,交给一个名唤“叱罗沅”的大夫。</p>
  做完这一切,他步出门扉,迎着凌冽寒风立在小院中,目之所及,是皇宫辉煌的轮廓,只是此刻月色浅淡,只映出一个灰扑扑的庞然大物。</p>
  那厢,也有人行在寒风中。</p>
  池水结了冰,不知是不是这个缘故,寒意侵了进来,皇帝行在池边小径上,觉得越发冷。</p>
  前方有元贞为他打着琉璃灯盏,远方却传来萧声,端得是无尽的凄切悲凉。</p>
  元贞见皇帝面色有异,忙低声道:“陛下,要不要奴才去劝劝皇后娘娘……”</p>
  皇帝摆手止住了,道:“她心里难过,由她去吧。”</p>
  上个月,皇后的贴身大侍女病死了,自那之后,皇后也病了,太医来看过,都只说皇后脉案无不妥之处,兴许是太过伤心,患上了心病,为今之计也只有她自己敞开胸怀,才能痊愈。</p>
  就这般,皇后一直不见好,但凡稍微好些,她便非要强撑着身子抚箫,那萧声次次都如今天这般,如同含着血和泪,倘若听得久些,便听出些不祥来了,不祥得令人疑心,不知这血和泪何时就会流尽?</p>
  皇帝素来心性坚毅,倒不会如同那些下人一般被这萧声引下泪来,他面无表情地忍受着愈发彻骨的寒意,被那呜呜咽咽的萧声伴着回了寝宫。</p>
  他的寝宫是他治下偌大疆土中最秘密的地方。</p>
  所以他的秘密也只有鲜少几个心腹内侍知道。</p>
  他步进寝宫大门,屋内温暖如春,两只猫正蜷在地毯上睡觉。</p>
  是的,他的秘密不值一提到令人心酸,他只是养了两只猫。</p>
  那只小些的白猫正蜷在大的胸口好眠,听到主人回来了,只是耳朵动了动,甩了甩尾巴。</p>
  大些的那个听到脚步声,朦朦胧胧地睁开眸子望过去,他有着一双异色瞳,一绿一蓝,不是不妖冶的,但更多时候,这双异色眸子中总是含着几分怯怯。</p>
  皇帝步到他跟前,弯下身子,想将这人抱去床上为他暖床——他实在太冷了。</p>
  只是不知是冷得手颤还是怎样,皇帝还没等站起身便将那人失手滑了出去。</p>
  连人带猫被皇帝扔得在地毯上滚了两圈,两双浅眸中更是懵懂莫名。</p>
  皇帝又觉好笑,又忍不住暗暗叹息。</p>
  这个人不是不像他,但又像得很不讨巧,是一种怎样的长相呢?大约是“倘若那个人是个真正的鲜卑人,就是这幅模样了”的像法。</p>
  当年此人的父母被净土宗一案所牵连,连他一起被判了流放,只是这人的异瞳引起了鲜卑府少尹的注意,因着不知是吉是凶,便将人扣了下来,上报朝廷。</p>
  这人生在大漠,一句官话都不会说,一个汉字都看不懂,皇帝却觉得这样极好,因着怀疑他是装的不懂,使了些手段试他,着实让他吃了一番苦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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