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婿寒暄几句，陈昱季关切道：“父亲听说了北面出了大事，又听闻岳父请辞在家，心中牵挂，故遣小婿前来问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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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邴捋须微笑，“不妨事。忙了这么些年，正好歇一阵子，督促一下儿孙学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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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昱季恭谨应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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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李秋云留在了娘家，要住一宿才回。陈昱季明日还要上值，在李家吃了一顿饭，便骑马回了陈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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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克礼在书房里看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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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京畿路武安军都帅听了儿子的回禀，拧眉思忖“歇一阵子”这四个字，片刻之后哈哈笑起来，“果然只是一阵风的事。这时候，亲家翁避避风头也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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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昱季显然没有想通，问道：“岳父难道不同意出兵讨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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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讨什么逆？”陈克礼翻了个白眼，“赵宋天下是从哪来的，就是从柴家人手中拿来的。如今柴家后人要拿回基业，那半壁江山是雷动……哦，柴鉊保下来的，幽云、河套也是柴鉊领兵打下来的。说句不好听的，柴家人要复周朝，那也是名正言顺的事。骂人家篡位逆贼岂不是连太祖、太宗都给骂进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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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子俩关起门来说话，没那么多忌讳，陈克礼直接把太祖兄弟“禅让”得位的事给拔拉掉了那层皮，好歹没加上句“天理昭彰，因果循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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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着吧，明日的官报上面肯定会指斥雷动假冒柴周后人，绝不会承认他是周世宗的后代子孙。若不然，这个‘篡位贼臣’的帽子可就不好戴上去了。”雷动是谁的后人都行，就是不能是柴周的后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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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昱季想了想道：“既然朝廷不承认雷动的身份，那就还是有‘讨逆’的名头的。打仗不就是要个名头吗，管它是真的假的。”说完也翻了个白眼，他在岳父面前很规矩，在亲爹面前却是露了本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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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笨！”陈克礼叩了儿子一脑门儿，“重要不在于咱们朝廷承不承认，而是北面认不认。只要北面的军民相信雷动是柴周后人，他就占了名正言顺的理，那些文臣和士人还闹腾什么，顶多有几个搏名的，上上表章，闹闹离职啥的，翻不起浪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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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昱季摸了下脑袋，难以置信的表情，“老爹，这可是改朝换代啊，天大的事，不是说那些文臣最爱讲纲常，最会折腾吗？还都是大宋的臣子呢，就这么捋平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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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克礼嗤了声，“那些文臣个个讲忠君节义，又有几个能死忠君主的？当年也就李若水一个敢在金营大骂金虏，宁死也要维护大宋天子的尊严，其他人屁都不敢放一声！再瞧瞧金人扶立张邦昌为帝，改宋为楚，东京朝堂上的那些文官们还不是转眼就做了‘楚’臣？嘿，还是金国立的儿皇帝呢，又有几个文臣誓死不从、拒不为职的？这些个文臣，也就嘴皮子厉害，话讲得漂亮，一动真格的，骨头就软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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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克礼的话虽然辛辣，却也是事实。正因大宋朝的士大夫有这样的耻辱前科，在宋室南渡后，在朝的士大夫和在野的儒士文人都大力宣讲忠义气节，提倡“武死忠，文死节”，所以到了南宋末年，才有那么多的士大夫文官自杀守节，誓死不降蒙人。其中就有朱熹宣扬的“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即是针对“知经识理之君子”，要求士大夫和文人宁死不可失了君子之气节，却在明清时代成了专门束缚女子的礼教利器，谬解何其大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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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南北两廷立朝后，两边的士大夫和文士也都大力提倡文臣守节、武臣守忠，但两边的舆论隐隐有一种引导趋势——尤其报纸出现后这种引导趋势更强了——即国在君上：当君王代表社稷时，忠国即忠君，当君王不能代表社稷时，以忠国为先。这种舆论的产生得力于南北两廷都不遗余力地抨击赵佶的祸国之罪，将赵佶完全打造成赵宋江山残破的罪魁祸首——在卫希颜那个时空中，赵构是将这个罪名安在王安石头上，是王安石变法造成国家虚弱，将皇帝的过错推给臣下背黑锅，以维护赵宋皇帝在臣民中的威严，而程学也正是因为赵构不遗余力地打击王安石的新学而扶持起来。但在这个时空中，事情的发展完全不同，新学依然是南北两廷的第一显学，王安石也依然是配享孔庙和神宗庙的大宋贤臣，而赵佶的形象黑得一塌糊涂，没被文臣定个“僖宗”的庙号就已经是看顾皇室颜面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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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陈克礼没有想得这么深，他只是从靖康以来目睹的那些情状，来推测北廷文官和武将的反应，从而预断雷动的“改朝换代”不会遇到太大阻力，更何况，雷动不是张邦昌之流，柴周也不是伪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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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克礼见儿子还是有些懵懂，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他脑袋一记，提纲挈领一句，“只要兵权稳固，北面就乱不起来。”复朝只是一面旗帜，拥有实力才是关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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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说，太祖定下重文抑武的国策的确英明，只是，防得了内患，防不了异族，如何平衡，却是个高深的问题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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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克礼撇去这个高深问题，继续教导儿子，“昔年太祖掌握周朝兵权，大部分武将都拥护太祖，所以顺利地以宋代周。如今，雷动在北廷军中的威望远非天子可及，大部分统将都服膺他，而文臣又有了顺服新主的名义，至于小民百姓，吃饭穿衣生娃最大，只要能让他们安稳过日子，管谁当皇帝呢，宋民、周民都一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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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昱季“哦”一声明白了，“老爹是说，因为北面不会乱，即使我朝出兵讨所谓的逆，也不会占到便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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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克礼扔了他个“你总算没有笨到家”的眼神，真是的，他调.教个儿子容易吗。哎，养儿不如养女啊。他想起正在广西武安军当差的爱女陈如瑛，那举一反三的聪明劲儿……她的哥哥怎么就没学到一点呢？这小子，也就御卫营当个都虞候的料，陈克礼又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儿子一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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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爹，你眼睛抽筋啦？”陈昱季嘿嘿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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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克礼一巴掌拍他脑门上，“抽你个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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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昱季故意哼哼两声，又凑前去问：“爹，那咱岳父与天子对着干，会不会真个被捋职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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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昱季很是为他的枢副岳父担忧，要是岳父被捋职了，他家媳妇儿肯定心气不顺，她心气一不顺，肯定可劲儿闹腾他，哎……陈昱季的整个人都灰暗起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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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邴捋须微笑，“不妨事。忙了这么些年，正好歇一阵子，督促一下儿孙学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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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李秋云留在了娘家，要住一宿才回。陈昱季明日还要上值，在李家吃了一顿饭，便骑马回了陈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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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克礼在书房里看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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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京畿路武安军都帅听了儿子的回禀，拧眉思忖“歇一阵子”这四个字，片刻之后哈哈笑起来，“果然只是一阵风的事。这时候，亲家翁避避风头也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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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昱季显然没有想通，问道：“岳父难道不同意出兵讨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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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讨什么逆？”陈克礼翻了个白眼，“赵宋天下是从哪来的，就是从柴家人手中拿来的。如今柴家后人要拿回基业，那半壁江山是雷动……哦，柴鉊保下来的，幽云、河套也是柴鉊领兵打下来的。说句不好听的，柴家人要复周朝，那也是名正言顺的事。骂人家篡位逆贼岂不是连太祖、太宗都给骂进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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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子俩关起门来说话，没那么多忌讳，陈克礼直接把太祖兄弟“禅让”得位的事给拔拉掉了那层皮，好歹没加上句“天理昭彰，因果循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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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着吧，明日的官报上面肯定会指斥雷动假冒柴周后人，绝不会承认他是周世宗的后代子孙。若不然，这个‘篡位贼臣’的帽子可就不好戴上去了。”雷动是谁的后人都行，就是不能是柴周的后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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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昱季想了想道：“既然朝廷不承认雷动的身份，那就还是有‘讨逆’的名头的。打仗不就是要个名头吗，管它是真的假的。”说完也翻了个白眼，他在岳父面前很规矩，在亲爹面前却是露了本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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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笨！”陈克礼叩了儿子一脑门儿，“重要不在于咱们朝廷承不承认，而是北面认不认。只要北面的军民相信雷动是柴周后人，他就占了名正言顺的理，那些文臣和士人还闹腾什么，顶多有几个搏名的，上上表章，闹闹离职啥的，翻不起浪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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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昱季摸了下脑袋，难以置信的表情，“老爹，这可是改朝换代啊，天大的事，不是说那些文臣最爱讲纲常，最会折腾吗？还都是大宋的臣子呢，就这么捋平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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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克礼嗤了声，“那些文臣个个讲忠君节义，又有几个能死忠君主的？当年也就李若水一个敢在金营大骂金虏，宁死也要维护大宋天子的尊严，其他人屁都不敢放一声！再瞧瞧金人扶立张邦昌为帝，改宋为楚，东京朝堂上的那些文官们还不是转眼就做了‘楚’臣？嘿，还是金国立的儿皇帝呢，又有几个文臣誓死不从、拒不为职的？这些个文臣，也就嘴皮子厉害，话讲得漂亮，一动真格的，骨头就软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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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克礼的话虽然辛辣，却也是事实。正因大宋朝的士大夫有这样的耻辱前科，在宋室南渡后，在朝的士大夫和在野的儒士文人都大力宣讲忠义气节，提倡“武死忠，文死节”，所以到了南宋末年，才有那么多的士大夫文官自杀守节，誓死不降蒙人。其中就有朱熹宣扬的“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即是针对“知经识理之君子”，要求士大夫和文人宁死不可失了君子之气节，却在明清时代成了专门束缚女子的礼教利器，谬解何其大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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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南北两廷立朝后，两边的士大夫和文士也都大力提倡文臣守节、武臣守忠，但两边的舆论隐隐有一种引导趋势——尤其报纸出现后这种引导趋势更强了——即国在君上：当君王代表社稷时，忠国即忠君，当君王不能代表社稷时，以忠国为先。这种舆论的产生得力于南北两廷都不遗余力地抨击赵佶的祸国之罪，将赵佶完全打造成赵宋江山残破的罪魁祸首——在卫希颜那个时空中，赵构是将这个罪名安在王安石头上，是王安石变法造成国家虚弱，将皇帝的过错推给臣下背黑锅，以维护赵宋皇帝在臣民中的威严，而程学也正是因为赵构不遗余力地打击王安石的新学而扶持起来。但在这个时空中，事情的发展完全不同，新学依然是南北两廷的第一显学，王安石也依然是配享孔庙和神宗庙的大宋贤臣，而赵佶的形象黑得一塌糊涂，没被文臣定个“僖宗”的庙号就已经是看顾皇室颜面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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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陈克礼没有想得这么深，他只是从靖康以来目睹的那些情状，来推测北廷文官和武将的反应，从而预断雷动的“改朝换代”不会遇到太大阻力，更何况，雷动不是张邦昌之流，柴周也不是伪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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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克礼见儿子还是有些懵懂，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他脑袋一记，提纲挈领一句，“只要兵权稳固，北面就乱不起来。”复朝只是一面旗帜，拥有实力才是关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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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说，太祖定下重文抑武的国策的确英明，只是，防得了内患，防不了异族，如何平衡，却是个高深的问题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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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克礼撇去这个高深问题，继续教导儿子，“昔年太祖掌握周朝兵权，大部分武将都拥护太祖，所以顺利地以宋代周。如今，雷动在北廷军中的威望远非天子可及，大部分统将都服膺他，而文臣又有了顺服新主的名义，至于小民百姓，吃饭穿衣生娃最大，只要能让他们安稳过日子，管谁当皇帝呢，宋民、周民都一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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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昱季“哦”一声明白了，“老爹是说，因为北面不会乱，即使我朝出兵讨所谓的逆，也不会占到便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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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克礼扔了他个“你总算没有笨到家”的眼神，真是的，他调.教个儿子容易吗。哎，养儿不如养女啊。他想起正在广西武安军当差的爱女陈如瑛，那举一反三的聪明劲儿……她的哥哥怎么就没学到一点呢？这小子，也就御卫营当个都虞候的料，陈克礼又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儿子一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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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爹，你眼睛抽筋啦？”陈昱季嘿嘿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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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克礼一巴掌拍他脑门上，“抽你个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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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昱季故意哼哼两声，又凑前去问：“爹，那咱岳父与天子对着干，会不会真个被捋职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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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昱季很是为他的枢副岳父担忧，要是岳父被捋职了，他家媳妇儿肯定心气不顺，她心气一不顺，肯定可劲儿闹腾他，哎……陈昱季的整个人都灰暗起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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