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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大概就是妈妈和沈宗良的区别了。
  一个二十多年来,反复提醒她要端庄,要守着女孩儿家的规矩,否则会闹笑话。
  另一个呢,总是告诉她不用在乎别人的目光,没什么可笑的。
  且惠低了低眉,心里比较了一番后,自顾自地笑起来。
  还说什么呢?她能和妈妈这么淡然相处,已经很好很好了。
  她推辞道:“不要。房子是您买的,您自己留着。我人都要去京市了,要房子做什么啦?”
  “你怎么又要去北边了?”董玉书盯住她问,转念又想到一种可能,压低了声音,“是不是沈宗良要调回去了?”
  且惠说:“不是,他刚来,少说也要一两年吧,我是去读博士。”
  尽管董玉书极力主张女孩子要多读书,身上有学历当依傍。
  但是读博士......听起来就费脑子,又要花上个三四年才能毕业,她并不是很赞成。
  可来之前,她就才刚说服了自己,以后不再干涉女儿的决定,是不是太快打脸了。
  董玉书勉强笑了笑:“你喜欢就好,我没什么意见,那沈宗良呢?他年纪不小了吧,你们是读完博再结婚,还是什么时候......”
  几天之前妈妈还态度坚决,言辞刚烈地反对他们在一起,这一竿子又说到了结婚,且惠都转不过这个弯来。
  她细长的指尖抓了抓,全粒面皮的沙发没起任何痕迹,倒是且惠脸红了。她说:“那我怎么知道?他又没说结婚的事。他都不急,我更不急了。”
  “噢哟。”董玉书恨铁不成钢的,伸手指了指她,“还真是别在华江待着了,这也要人来教。他都多大岁数了,又是那么一副沉稳性子,心里急得要死,也不会表现出来的呀。”
  且惠的头抬不起来似的,咬着唇笑:“那我不管的,没说就是不太急。看他到几时沉不住气。而且,我们这么长辰光没在一起,都不知道他是什么安排。”
  董玉书笑她拎不清:“他要有别的安排,就不会到现在还打光棍。真是差大辈分了,听说连他的侄女都要当妈妈了。那他是在等谁呀?”
  “这个我就不晓得了呀。”且惠故意这么说,拉起妈妈去餐厅那边,“哎呀不说了,我们去吃饭吧,肚子老早就饿了。”
  董玉书在这里吃过饭,且惠陪她在花园里坐了会儿。
  午后一阵暖风吹来,梧桐树叶晃悠悠地往下坠,不一会儿,又堆满了幽深的小径。
  她喝着女儿泡的茶,色泽金黄,茶汤浓厚,回甘生津而迅猛,层次也丰富。董玉书尝了一口就放下了,“我喝喝自己的茶叶渣子蛮好,这么名贵的老班章,给我喝也是浪费。”
  且惠说:“你这样,搞得我难为情的不得了,要不然我去翻点沫子来。”
  董玉书笑,拉过她的手说:“以后在京里头,读博也好,结婚工作也好,自己的身体要顾顾好,听到了吗?”
  且惠忍着心中的酸涩,顺从地点点头。
  她又听见妈妈咬着牙说:“沈家上上下下,尤其是他那个妈妈,要是议论你些什么,就当没听见,忍忍就过去了。我不信了,老太太就算不喜欢你,她还能动手打你不成?”
  “这又说到哪儿去了,怎么可能呀!?”且惠听着都觉得离谱,她扬了扬音调,“您真是想得太多了,再说了,我也不是个泥人儿,随便她怎么揉捏。”
  董玉书还是担心,她瞪了女儿一眼,“我就怕你太温柔腼腆,不是那位沈夫人的对手。这世上有这样的人,她瞧你涵养好,讲体面,就越欺到你头上。不过嘛,我看沈宗良也是个强硬派,他能扛住这么多年都不结婚,可见他妈妈的话没什么分量。”
  一道柔和的阳光,将花园分出明暗轮廓,且惠坐在遮阳伞下,她沉默着,用手指抚过油润的杯沿,沾上了茶中本身的山野气韵。
  是啊。她这才意识到,这些年来,沈宗良一个人站在岁月里,和庞大的世俗礼法做对抗,应该很累了。
  董玉书说了一阵话,又坐车子走了。
  一整个下午,直到深夜,且惠都一个人在这栋楼里待着,写写申博的材料,又打开电视看新闻。
  江城电视台转播了那场签约仪式,标题也很醒目,肯定了华江集团从创立以来,对江城金融创新,基础设施建设,旧城改造,以及战略性新兴产业等各个方面做出的贡献,再来就是对这次战略合作的高度重视。
  然后就是一些程序化和制式化的承诺了。什么提供服务保障,打造一流的营商环境,加强重点产业合作。
  大概宣传部的盛主任会一字一句的记,去仔仔细细抠新闻稿的字眼,毕竟他们要把这次签约发布在集团首页上,还要刊登总部月报。
  但且惠听进去的很少。
  她盘腿坐在地毯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看,不肯错过沈宗良的任何镜头。
  他从容不迫的仪容和举止,天生是属于名利场和聚光灯的,坐在铺着红绸布的签约台上,交换协议时的手势,写尽了上位者的姿态。
  合规部的小群开始热闹起来。
  苗苗发了一张沈宗良讲话的截图,并配文——“古希腊掌管禁欲感的神”。
  然后就有同事回:「我表妹就在园区工作,她说今天他们单位的女同事都疯了,吃饭的时候全在看沈董。」
  且惠只看了一会儿她们的讨论,笑着熄掉了屏幕。
  夜深了,电视里放起无聊的肥皂剧。
  且惠摁了下遥控,关掉,起身去书房,接着完善材料。
  她整理起了硕士期间发表过的论文,回头重看时一阵感慨。
  虽说c刊的水很深,ssci多少还公正透明,但法学ssci从来没有好发这一说,当然,那些人尽皆知的水刊不在此列。
  被拒稿简直是家常便饭,而且大部分时候,编辑的意见都爽利又直白。再加上读研期间,且惠身体和精神都不算好,仅有的这四篇重量级论文,不知熬了多少个不眠夜才磨出来。
  但话说回来,她总把ssci的审稿人亲切地称作二导,哪怕对方的审稿意见次次多达二三十条,但牵引着越改越上道的时候,能高兴到原地打转。
  沈宗良是十一点多回来的。
  怕小姑娘在睡觉,他上楼时,脚步刻意放得很轻。
  但卧室里黑漆漆的,反而是转角处的书房灯火通明。
  他走过去,推开一丝门缝看了看,且惠穿着一条象牙白的吊带睡裙,披一件针织开衫,托着腮,很不规矩地坐在圈椅上,眼睛盯着电脑屏幕,脚尖顶了一只真丝刺绣拖鞋,晃啊晃的。
  那把酸枝木红椅很宽大,她清清瘦瘦地坐在上面,连三分之一都占不到。
  沈宗良没去打扰她。
  一天下来太累了,连中午吃工作餐的时候都在左右逢源。还有表情夸张的小女孩子,拿着工作日志本找他签字,被他们领导喝了一声才下去。
  然后赔笑说:“今年刚来的,现在的小囡啊,你已经跟不上她们的脑子了,想一出是一出。”
  沈宗良眉眼平和地笑:“我家里也有一个,谁说不是呢。”
  他边走边解开衬衫扣子,摘下手表丢在洗手台上,进了浴室洗澡。在山上摔出的伤已经交了口,淋水没多大问题,就是碰到的时候还有些疼。
  洗完澡,沈宗良敞着睡袍走出来,他在卧室的长沙发边,给自己倒了杯水。
  “哎,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呀?”且惠从门口进来,纳闷道:“我怎么一点也不晓得?”
  沈宗良把水杯放在茶几上,屈膝坐下。
  他面带倦容地笑:“我看你正在用功,就没吵你。”
  “那也可以叫我的嘛。”且惠的眼珠子往下转,看见他的伤口上还挂着水珠,即刻变了脸色。
  沈宗良揉着眉骨:“回家而已,也不是什么人物到了,还得吆喝一声。”
  她急匆匆去拿医药箱,很快又跑回来。
  且惠弯腰蹲下去,举着一只药棉给他擦水,“这里还不能碰水的,你不知道呀?”
  沈宗良被她的神经兮兮弄笑了。
  酒劲太大,他往后仰靠在沙发上,垂着眼眸说:“哪有那么金贵,都好了。”
  且惠擦干了,又给他抹上了一截白色的药膏。
  膏体化开在皮肤上,清清凉凉的,但沈宗良的身体很紧绷。
  他往下伸手,捉住了她的手腕,声音低沉沙哑:“好了,可以了。”
  且惠还以为他是疼,扔掉了药棉,两只柔软的小手撑在他大腿内侧,拿嘴轻轻地去吹伤口。
  她吹完,仍旧保持这个姿势,仰视着他说:“怎么不是人物了?我今天都看新闻了呢。这么大一项建设工程,沈宗良,江城人会记得你的。”
  沈宗良抬了一下唇角,伸出两根手指拈住她的下巴,居高临下地看她,把她眼底的喜爱、仰慕和情动看得一清二楚。好像又回到了七八年前,那个时候她的年纪很小,也总是这么看他。
  她的这个眼神好厉害,像远古时期强大的禁咒,能轻易地崩解他的克制力。沈宗良曾不止一次地沉沦在里面。
  今天这么累,又喝了这么多酒,早就没什么自制力了,根本禁不住她这么看。沈宗良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几乎是立刻就把她抱了起来。
  但且惠先他一步吻上去,沈宗良被刺激得不知道怎么好,已经昏了头。
  头皮麻得厉害的时候,他一把将且惠抱起来吻:“谁教的?嗯?谁教你这样的?”
  她用力嗅着他身上的味道,神志不清地说话,全身的皮肤变得粉红,连娇气的声音都像黏住了,“谁教的?都是小叔叔教的,跟这些有关的一切,都是小叔叔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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