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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厘侯爷冷笑一声,他既说出了这些话,也就根本没打算再活着。在他看来,李知尧乱了纲常坏了老祖宗的规矩。对李知尧这种乱臣贼子俯首称臣,他不如死了痛快。
  他一脸刚正地脱下官帽,对李知尧说:“老臣但求一死!”
  李知尧气得眼底尽黑,手指按在龙椅上压了力气,最后盯着厘侯爷道了一句:“要死就给我死远点,别污了朕的地方!”
  李知尧并没打算真杀了厘侯爷,以他的性格,被厘侯爷当朝这么辱骂,想杀他直接大殿上就把他劈了。他顾虑到厘侯爷到底是朝雾的亲爹,便忍了这一口气。
  ***
  午时,李知尧去朝雾的坤宁宫用午饭。
  朝雾才入住后宫两日,一切都还没适应下来。李知尧直接让她入住坤宁宫,意思也很明显,就是要她做皇后。当然,这也是他早就答应她的。
  用饭的时候,李知尧试探着问了朝雾一句,“现在回来了,一切都安定下来了,你……想不想见你的家人?”
  朝雾听了这话一顿,收手放下筷子,抽出帕子掖了掖嘴角,低眉摇摇头,“不想。”
  第103章
  李知尧也吃得七八分饱了,把手里的筷子放到白瓷筷枕上。等春景端了茶杯子,秋若端了小盆温水来,他与朝雾一起漱口洗了手,起身到落满阳光的罗汉榻上坐下来。
  现在是寒冬之日,窗外屋檐上有着薄薄的雪意。
  屋里生着暖炉,又晒在这阳光下,便显得格外舒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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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知尧略思索了一会,用平缓的语气开口,还是把早朝时候发生的事,平铺直叙地跟朝雾说了。当时他骂完厘侯爷,厘侯爷就自己当场退出庆元殿,出宫去了。
  朝雾从小在厘家内宅长大,和自己这个亲爹并不亲近。教养她和几个姐妹的,都是厘夫人和家里的老太太。说起来最亲近的,应该算是乳母和映柳那几个,毕竟日日处在一起。
  虽不常见,但朝雾却了解她亲爹的性子。她的那个爹,最是讲究纲常的正派之人,眼里揉不得沙子,厘家的声誉比任何的一切都重要,礼法规矩是他所有的行事准则。
  让位的小皇帝当年还是小皇子的时候,厘家拥护的是当时的大皇子。但大皇子在争储一事中落败,丢了性命,先皇帝又没有其他儿子,在他病逝之后,自然就是小皇帝继位。
  在小皇帝登基,赵太后慢慢揽政以后,当时厘家与卫家并不拥戴赵太后和小皇帝。但赵太后确实名正言顺,所以厘侯爷和卫家,也没有其他什么表现,不过态度上不亲近罢了。
  如今的李知尧,比起赵太后,那可就真是大逆不道了。天下人只要长眼睛,那都看到了,他就是谋权篡位上来的,是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皇帝。
  通过这种手段做了皇帝,厘侯爷自然不认。按照礼法规矩,即便小皇帝自愿退位,那继位的也应该是先去大皇子的儿子才是,哪里轮得到他李知尧?
  李知尧逼宫上位,还是反贼的名头更适合他。
  所以厘侯爷在大殿之上做出这种事来,朝雾倒也没觉得有多奇怪。
  由此事延展开,朝雾甚至都能想得到,等李知尧彻底坐稳了皇帝位子,再等到时机合适,要立她为皇后,厘侯爷若还在朝中,必定又是一番刻薄言辞反对。
  她是污了厘家门楣声誉之人,在他厘侯爷看来,就是不配再活着。连活着尚且都不配了,带着婚前失贞生下来的孩子坐上皇后之位,那自然更是不配。
  朝雾只当听了别人的普通琐事一般,半侧脸印着阳光,看着李知尧说:“你脾气竟然变得这么好了?我还以为,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骂得这么难听,你会气疯了呢。”
  李知尧突然笑一下,也不藏着掖着,直接道:“如何不气?要不是你爹,他今天必走不出庆元殿。人人皆说我李知尧生性嗜杀残暴,多杀几个人于我有什么所谓?”
  朝雾敛敛目光,心里忍不住生出一些酸意,就这么想,京城人人皆知她是厘家大姑娘,偏偏厘家根本不认她。他们不止不认她,现在也不接受李知尧这个谋权篡位的皇帝。
  在人生最痛苦难熬的时候,或许怨过恨过,其实到头来也不过满腹心酸。再怎么说,他们都是生养过她的亲生父母,她的命是他们给的,血缘亲情永远在那里。
  她现在根本不知道拿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厘家那些人,他们连认她都不愿意认,她又怎么会想见他们?见了再被羞辱一番么,那又是何苦来?
  朝雾不想和李知尧说下去了,又说些场面话道:“现在你是皇帝,前朝的事都由你管,该怎么样你自己定夺便是了,不用这样顾虑我。我只管后宫的事,别的我也不想费脑子多管。”
  李知尧看着朝雾,似乎能看穿她的心思一样,自己也不再往下说了,忽伸手抓起她的手捏在手心里,揉了一下道:“不想见就算了,以后我就是你的家人。”
  朝雾难得地没有把手抽出去,掀起目光来看着他,迎着他的目光看了一会,故意道:“自作多情,谁要你当我的家人了?我的家人,现在只有顺儿一个。”
  李知尧现在听了这话也不露恼,脸皮也怪厚,捏着她的手把她往自己怀里拽,语气纵容地与她带着些玩闹的意思,“到现在还没有把我当家人,那你拿我当什么呢?”
  朝雾一边往后缩身子,一边也与他闹,“我拿你当什么你不知道么?打天下的工具,报仇的刀,顺便给我家顺儿当个亲爹,让他也好父母双全地长大,不受人欺负……”
  李知尧直接把她箍怀里了,紧住她的腰身,盯着她的眼睛,“现在用完了,也尝试着爱了一段时间了,就不考虑考虑收了我?你若是不收不管,可多人惦记着呢。”
  “呸。”朝雾轻轻啐了一下,闹得脸颊有些红,窗外的阳光照得皮肤近乎聪明。她任李知尧抱着,迎着李知尧的目光,“哪一个是真惦记你,惦记你的权力地位罢了……”
  李知尧胳膊又收紧了些,和朝雾眼神间的距离也更短了些,他只盯着她问:“就问你,管还是不管?要不了多久,那些嘴巴碎叨叨的朝臣肯定催我选秀,一选就是一窝。”
  被他这么一问,心里到底还是“咯噔”了一下。她看着李知尧,有些心思轻浮眼底,但她最后还是笑着说了句:“一窝什么?给你选一窝兔子么?”
  李知尧眼神一点点认真起来,“女人,一窝女人。”
  朝雾脸上的笑也一点点挂不住了,最后直接平了嘴角,看着李知尧。她一点都不想承认,此时自己心里是长出了刺的,刺得她格外难受。
  照理说,李知尧现在是爱她的,过阵子把皇后的位子给她,再把顺哥儿立为太子,她想要的东西就全都有了。可此时,想到李知尧选秀纳妃,心里突然特别不舒服。
  她顿时也有了些小情绪,也不爱掩着,伸手就去抓李知尧的手,声音低低的,“放开我。”
  李知尧圈着她不放,表情和语气都越发认真,“不管你在不在意,我都不会让别的女人进后宫,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在意,我想要你在意。”
  朝雾又不动了,敛住目光,有些话在心里来回打转,可就是吐不到嘴边。她的心防其实早就一点一点松动崩塌了,如今只剩最后一道防线,横在她和李知尧之间。
  两人一同默声片刻,朝雾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她忽抬起目光来,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看着李知尧道:“那个,我刚才突然想起来,春景和慕青的婚事,你能做主吗?能不能……给春景封个爵位……”
  李知尧本来还满怀期待地等她表态,因为他已经看到了在意的情绪了。其实平时相处他也能感觉得出来,朝雾已经接受他很多了。
  可是他贪心,总想她能彻底对他敞开心房,能亲口对他说出来。
  结果她突然转移话题来了这么一句,把刚才的气氛一下子全部打破,让他瞬间想吐血。他故意抬手掐了掐自己的人中,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看着朝雾。
  朝雾抬手打他一下,忍不住笑道:“做什么?问你话呢。”
  李知尧放下手来,彻底平好气息了,冲朝雾点点头,“可以,先给春景封个爵位抬个身份,我再拟旨赐婚,让她以郡主的身份嫁给慕青,完全配得上他。”
  朝雾满意了,“那就麻烦你了,皇上。”
  李知尧臭不要脸道:“来点实际的行不行?”
  朝雾看看他,目光瞥向窗外,再转回来看看他,然后突然起身,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只是很轻地贴一下,贴过便把头缩了回来。
  李知尧心里不自觉便甜起来了,明明已经漫上了嘴角,偏要忍着不笑,于是就成了一丝窃喜在嘴角。他故意绷着脸色,继续一本正经道:“感觉不太够。”
  第104章
  朝雾哪里看不出来他那点心思,她懒得理他了,起身就要下罗汉榻去。结果李知尧动作利索地伸手揽住她的腰,又把她拉回怀里,偏是不让她走。
  朝雾伸手在他腰里暗暗掐一把,“你也是皇帝了,大白天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李知尧没脸没皮道:“体统是什么东西,你跟我讲讲?我这人从小就蛮横,没人跟我讲那些做人的道理,以后有的是时间,你多教教我。”
  朝雾又跟他拈酸,“你不是要选一窝女人进宫么,惦记你的女人可多呢,你找她们教去。”
  说着又要起身,结果被李知尧往回一捞,顺势放倒在榻上,直接把她压住了。这样被他压着,便再动不得,她动几下就不动了,头下枕着引枕,看着李知尧道:“老粘着我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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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知尧俯看着她,“我李知尧现在是皇帝,朕,想粘谁就粘谁。”
  朝雾平着气息,脸侧微红,像刚扫了一层淡粉的胭脂,低声嘀咕道:“都当了皇帝了,怎么还越来越不要脸了……”
  被骂了心里也高兴,李知尧嘴角抿一丝笑,仍压着朝雾不让她动,“又提那一窝子女人的事,你刚才在吃我的醋,我现在不要脸你也不生气,是不是说明,你已经爱上我了?”
  朝雾想起身起不来,被他逼着在这聊这些话,脸蛋上的红意越来越重。她躺平着身子,一听李知尧问这些就有点别扭,仍旧低着声音毫无顾忌道:“爱你个屁……”
  李知尧不但不气,还被她骂笑了。他笑一下之后嘴角便没再落下来,抬手拨开朝雾额头的碎发,眼神描摹她的眼睛鼻梁,最后落到嘴唇。
  他落下嘴唇来,却在要碰到朝雾嘴唇的时候,又突然停住了。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样,他停了小片刻,问朝雾:“怎么回事,都在一起这么多年了,一直也没怀上。”
  说着探了下朝雾的小腹,“嗯?”
  听他提起这个问题,朝雾心里不自觉“咯噔”了一下。为什么在一起这么长时间都没怀上,她是最清楚的。大约当年用了赵太后的香,还是折损了身子。
  朝雾不想再提从前的事,掩饰住眼底的情绪,看着李知尧说了句:“可能……是你不行了?”
  李知尧一听这话脸就刷一下绿了,立马辩驳道:“胡说,我行不行你不知道吗?”
  朝雾抿抿笑,故意道:“就是知道啊。”
  李知尧听明白了她的意思,面色由绿转红再变黑,然后一把把朝雾从罗汉榻上抱起来,下了脚榻就往床上去,落了鼻息在她耳边,“待会哭着求我也没用了……”
  朝雾听得这话耳根一麻,忙掐他胳膊挣扎要下来。两人正闹呢,李知尧还没把朝雾抱到床边,忽听得窗外大太监谢元回话道:“皇上,奴才有要事向皇上和娘娘禀报。”
  大好的气氛被搅了,李知尧颇有些不高兴,但还是把朝雾放了下来。
  朝雾站好了忙理了理头发和衣衫,跟在李知尧身后再到罗汉榻上坐下来。等谢元进了屋,两人已经成了最正经规矩的模样,坐得端端正正。
  不知道谢元有什么事非这时候来报,李知尧漫不经心问他:“什么事?”
  谢元微微抬起目光看了看李知尧,又看了看朝雾,最后目光垂落在脚榻上,微压着有些细的声音道:“回皇上的话,厘侯爷今早退出庆元殿回家后,一杯毒酒离世了。”
  本来朝雾原当没自己什么事,只坐着听谢元和李知尧说话罢了。结果冷不丁听到这样的事,她掖在身前的手猛地抖了两下,然后便有些控制不住了。
  李知尧偏过目光看她一眼,伸手覆在她手背上,轻轻握住。
  他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但他对厘侯爷毕竟没什么交情,也便没有朝雾这种反应。他心里没有什么特殊的情绪,唯一想到的就是朝雾会不会怪他。
  早上厘侯爷在大殿中脱官帽求死,以表他的气节之高。当时李知尧被他骂得怒极,因为朝雾才忍着没杀他,就回了他一句——要死死远点,别污了朕的地方。
  结果,他就真回家自杀了。
  一直到谢元回完话出去,朝雾都低着眉没能回过神来,整个人像僵了的石像。她手倒是不抖了,只是眼底和面上都没了任何神色,仿佛被抽空了灵魂。
  李知尧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片刻后解释了一句:“朕没有想让他死。”
  朝雾终于有些回了神,眼神微微滞木地转头看向李知尧,然后忽然说:“死就死了吧……”说着声音哽住,忽又道:“对了,顺儿最近的功课学得怎么样了,你有没有盯着?”
  李知尧看出来她在逃避厘侯爷这个事情,她不想也不愿意面对。不知道她心里的情绪到底有多复杂,他只把她揽到自己怀里,轻轻拍她的背。
  朝雾没想哭的,可这样趴到李知尧怀里以后,眼泪还是忍不住溢了出来。她在李知尧怀里趴了一气,把他胸前的衣衫全蹭湿了。
  明亮的阳光铺了满窗,李知尧就这样抱着朝雾在怀里轻轻地哄,慢着声音对她说:“钱先生最是有学问的,顺儿学习很好,比我会背的文章还多,将来一定比我有出息……”
  ***
  接下来的几日,朝雾和平时没什么太大不同,好像厘家正在大办的丧事,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唯一有些不同的,就是她偶尔坐在某处,会发呆上一阵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等厘家的丧事办完,她也就不再发呆了。
  李知尧按照答应朝雾的,给春景赐封了郡主的爵位,并给她和慕青指婚。宫里有了喜事要办,朝雾眼底的一抹阴霾一点点散开,慢慢也就把心思放在了张罗春景的婚事,嘴角也弯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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