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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夫妻两个,嗓门儿都挺大的。
  木阶上的那道门忽然开了,少年只听“吱呀”一声,他轻抬起眼帘,只见檐下灯笼映照那姑娘湿润的面庞。
  她一眼望见他。
  而他隐隐扬唇,嗓音清泠:“是啊。”
  “若公子与姑娘不嫌弃,便将此事交给奴家来办。”于娘子瞧见这一对少年少女之间的目光流转,便笑着轻拍胸脯。
  于娘子做任何事都很麻利,帮人张罗起成亲的事来就更是十分利落。
  整个桃溪村的人也跟着热闹。
  人间五月,槐花满地。
  清清幽幽的竹林中缠满了殷红的绸子,小院中已经聚集了不少桃溪村的村民,众人笑闹声连成一片,未出阁的姑娘们立在房中瞧着于娘子给那位新娘子梳起发髻,只不过薄薄地上了些妆粉,点了些胭脂,再用黛笔勾描几下眉,涂上颜色新红的口脂,便教这些年轻的姑娘们目不转睛地盯着新娘子看。
  满屋的姑娘与妇人,谁都难掩眼底的惊艳。
  那顶凤冠被于娘子小心翼翼地捧来戴在商绒的头上,所有人都几乎被金冠夺去视线,金凤翎羽轻微颤动,其上的珠玉宝石熠熠生辉。
  她一身殷红的衣裙上绣着金线翎羽,裙袂层叠如流云。
  宛如那画中走出的神妃仙子,看得一众妇人忍不住凑到跟前去连连夸赞,引得商绒耳垂发红。
  拜堂的吉时到了。
  于娘子与添雨扶着商绒从房中出来,所有人退开,让出中间那片鹅卵石空地来,盖头遮掩了商绒的视线,她只能看见少年殷红的衣袂。
  他舒展的手掌伸来,商绒松开于娘子,握住他干燥的,温暖的手。
  老秀才在一旁唱名,商绒晕晕乎乎的,回过神来,三拜已礼成,她松开他的手,又被于娘子与添雨扶回了房中去。
  第十五借故将折竹哄去偏房中,随即后背抵在房门上,笑盈盈地打量着身穿殷红喜袍,金冠玉带的俊俏少年,不由啧声道:“小十七你这张脸生得是真好,难怪那小公主喜欢你喜欢得紧啊。”
  他的后半句话的确很顺耳,但折竹面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让开。”
  “让倒是可以让,”
  第十五双手抱臂,端详着他,“但在那之前,你得先告诉我,你知不知道成亲洞房之时要做什么?”
  “你在栉风楼时就不肯跟我们出去消遣,出任务也没去过什么烟花地,在禁宫里你亲小公主的嘴都能亲破……”
  第十五被少年一双眸子冷冷一瞥,他话音止住,摸了摸鼻子,“好,旧事不提,但今日可是你的大喜之日,我有一样东西送你。”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来一个小册子,塞到少年手中,朝他挤挤眼睛:“小十七,男女之间,可不是只能亲嘴的。”
  折竹瞥了一眼小册子,却听敲门声响,随即开了一道门缝,姜缨气喘吁吁地进来,合上门,转过身便将怀里锦缎包裹的册子恭敬地递到折竹面前,说道:“公子,这个你洞房前可一定要看。”
  到了折竹成亲这日,姜缨一拍脑袋方才想起来这么个重要的事,故而他才赶紧赶去城中买了这样东西来。
  天边的流霞灼烧弥漫,又逐渐被云海吞没,夜幕降临,竹林小院中灯火通明,没有饮酒的新郎白皙的面颊不知为何染着薄红,被第十五按着肩在桌前坐下。
  “新郎官儿怎么坐那儿啊?”
  老秀才端着酒杯起身,喊了一声。
  其他的村民也连声附和。
  折竹恍恍惚惚,听见这番嘈杂声响,他回过神来,对上一桌小孩儿乌溜溜的眼珠。
  “新娘子闻不得酒味儿,嘱咐了不让喝。”
  于娘子笑着对众人道。
  “也是,小十七你还要洞房,今晚的酒便让我与姜缨来替你喝!”第十五并不知折竹饮酒只能两杯的秘密,他面带暧昧的笑容,拍了拍少年的肩。
  折竹侧身躲开他的手,捏着茶碗的指节收紧了些,他乌浓的眼睫轻抬,看见围坐在桌前的除了小孩儿,就是两个带孩子的妇人。
  桃溪村中人饮宴,不论男女,竟几乎都是会饮酒的。
  “哥哥,你的脸好红呀。”
  坐在他身边的小女孩儿歪着脑袋望着他。
  折竹的脸更红了,他一点儿也不知道怎么应付这个小孩儿,只能端起茶碗抿一口。
  老秀才他们非要来敬酒,好多张陌生的面孔,却都带着朴实的笑容,折竹以茶代酒略喝了几口,他们便被姜缨与第十五给挡了回去。
  因有人拦着,桃溪村的村民们也没有闹这对寄居于此的新人的洞房,月上中天,山居寂寂。
  桃溪村的村民们已经回去了,姜缨与第十五在席上喝得大醉,添雨与于娘子将他们扶到了偏房中歇息,随后于娘子便带着添雨去自己家中暂住。
  折竹孤身在廊上站了一会儿,春夜的风拂动他殷红的袍角,他终于伸出手推开那道门。
  “吱呀”声响。
  房内的商绒将烫手山芋般的册子扔到了枕下,红色的盖头遮挡了大半的视线,她垂着眼帘,看着他的步履临近。
  “折竹?”
  她有点不安,轻声唤。
  “嗯。”
  少年的声音清冽。
  一片阴影挡在她的面前,随即盖头被他掀起来,一片橙黄明亮的灯烛光影里,她头戴凤冠,霞明玉映。
  少年好似失语,怔怔地盯着她。
  商绒仰望着他,这是她第二回 见他穿这样鲜亮明艳的颜色,乌浓整齐的发髻上戴着金玉冠,殷红的发带镶嵌着精巧的玉片。
  少年忽而抬手,将她头上的凤冠小心取下,放到一旁的案几上,他在她身边坐下来,再来看她,果然她的额头上有一道红印子。
  “疼吗?”
  折竹的指腹轻触她的额头。
  没了凤冠,商绒的后颈轻松了许多,她抿着唇摇头。
  大抵是因为两个人都看了奇怪的东西,所以连这样简单的触碰也变得令人浮想联翩,两个人的脸颊都红红的,坐在一块儿不说话。
  折竹从床上摸来一颗桂圆,拨开外壳,双指捏着晶莹的果肉递到她唇边。
  商绒张嘴咬住,果肉清甜的味道在齿间绽开。
  但她低垂视线,发觉自己碰到少年的手指,因而他指上沾了些口脂的淡红。
  商绒看他的指节如含羞草般蜷缩起来,随即他站起身走到桌前,端起两杯酒来到她的面前。
  “你不是不再饮酒了吗?”
  商绒仰面望他。
  他连那个玉葫芦都丢了。
  折竹又坐在她的身侧,红绳连接着他们两人的酒杯,他漆黑的眸子清亮而干净:“这个一定要喝。”
  他一口饮尽,商绒只好试探着喝下去。
  她还是没有那么习惯酒的滋味。
  呛得咳嗽了几声,眼睛水盈盈的。
  折竹翘着嘴角,手指又抚上她额头的红印子,商绒正不知要将酒盏如何放,却不防他捧起她的脸来,清凉的风拂过她的额头。
  胸腔里的那颗心疾跳着,她眨动眼睫,僵直着身体动也不动。
  红烛高照,灯焰跳跃。
  少年的气息掺杂隐约的酒香离她这样近,商绒的手指在袖间蜷缩起来,而他的吻忽然落在她的额头。
  他没有章法地亲她的眼睛,鼻尖,嘴角。
  酒意总是在他脸上浮现得很明显,即便他只饮了一杯并没有醉,但是白皙的面庞却微微泛粉,耳垂已经红透了。
  漂亮的眼睛湿漉漉的,卧蚕尾端的小痣生动又惹眼。
  “簌簌。”
  他轻声唤。
  商绒小小声地应,一点儿也不敢看他。
  “我好开心啊。”
  他的亲吻又落在她的颈间,嗓音变得模糊。
  商绒咬着唇,酒盏脱了手,连着红线滚落在地上,她抓住他的衣袖,薄红爬满她的脖颈与面颊。
  “你呢?”
  他抬起头来,唇瓣红润。
  商绒面颊烫红,才很轻地“嗯”了一声,他的吻便落在她的唇齿,舌尖抵住她的唇缝,深入。
  他的确已经很熟练了。
  商绒的脑中灼烧一片,少年凌乱的呼吸近在咫尺,她无助地抓着他的衣襟,难以承受他这般深重的亲吻。
  衣衫落地,幔帐垂下。
  少年的唇瓣贴着她的肩头,他的喘息很轻,听见她的呜咽,他又吻去她脸颊的泪珠,哑着声音问她:“为什么哭?”
  商绒抽泣着,抱着他不肯说话。
  “你可不可以亲亲我?”
  大约他的神思已被合卺酒烧得模糊,他黏人又直白。
  “你要不要……”
  “你不要说。”
  商绒又羞又恼。
  “哦。”
  少年咬了一下她的耳垂,但没隔一会儿,他又很轻很轻地亲着她的肩窝:“簌簌,我好喜欢你啊。”
  夜半春雨绵绵,浓云遮了朗月,长雾穿梭于清清幽幽的竹林,轻风阵阵,簌簌而响。
  东方既白,雨霁云开。
  白茫茫的晨雾笼罩了整片竹林与山廓,黑衣少年将尚未醒透的姑娘抱上了马背,侧身对第十五道:“十五哥,我们就此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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