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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人都醉成这样了,还记得说白敬的坏话,最有意思的是,说得还不无道理。
  李书意心里其实也是清楚的。
  只不过现在他的要求和期许都放低了很多,并不像以前一样认为自己或者自己的感情必须要独一无二。所以白敬到底是怎么爱上他的,或者在以后的日子里能爱他多久,他都不计较了。
  “还有你那个小跟班,也,也是个蠢货!我要是他,怎么着也得把,把白昊弄成个残废,才算完!”她喝完剩余的酒,抓着一个空杯子低笑起来,“不过他跟白昊在一起,也是诛宋思乐的心,变相报了仇。”
  她想起她那个“弟弟”,醉意都去了几分,说话也不结巴了,“你不知道,宋思乐在国外有多痛苦憋屈,可是他不敢回来啊。我说过,他回来,我就把他葬到老东西身边去。”
  宋潇潇左手支着下巴,右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玻璃杯,眯起眼,懒洋洋地笑:“不过风水轮流转,万一死的人是我,你要记得给我送束花噢~”
  李书意皱紧眉,呵斥道:“别胡说八道。”他看对面的人脸颊上像抹了两坨腮红,酒瓶里的酒也去了快一半,觉得不能再让她这么喝下去了。正想拿走她的酒瓶,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有人道:“李先生,打扰了。”
  是服务生的声音。
  李书意去开了门,对方说刚刚在花园餐厅找到一部手机,不知是他的还是宋潇潇的。
  他见了才反应过来,刚才走得匆忙,连手机也忘了拿。
  跟人道了谢,点亮屏幕才发现上面有十多个未接电话,全是白敬打来的。
  李书意回来这么久,没见白敬这样找他过。又想起今天是跨年夜,他走得这么突然,对方有这种反应也不奇怪,关上门就回拨了电话过去。
  那边几乎是立刻接起,开口便问:“你在哪儿?”
  李书意没想到他接这么快,人都愣了下,下意识要答,一抬眼看到趴在桌子上,抓着酒瓶又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酒的宋潇潇,快步过去从人手中拿走酒瓶,嘴上给了个模糊的回答:“在外面。”
  听筒里的声音沉默一瞬,接着问:“你跟谁在一起?”
  李书意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答。如果实话实说,他要怎么解释现在的场景,说这么晚了和宋潇潇在房间里谈工作?他自己听着都好笑。要把这事的前因后果说清楚,也不是两三分钟的事,只得道:“我还有点事走不开,今晚我……”
  李书意话还没说完,坐在旁边的人喝完了杯子里的酒,伸手过来抢酒瓶。他往后退,宋潇潇就死抓着瓶身不放,上半身都被带着从椅子上探了出去,受伤的脚保持不住平衡,“啊”地一声摔下去,屁股着地,就算下面有地毯垫着,也痛得呲牙咧嘴。
  李书意一时无语,暗暗叹了口气,跟白敬道:“今晚我不回去了,明天见面再说。”挂了电话把酒瓶搁在一旁,俯身抱起宋潇潇放到床上,忍不住道:“你消停会儿。”
  宋潇潇其实也没心力折腾了。
  本来以为喝醉后会好受一点,可不知是不是心事太重,酒精都麻痹不了自己。哪怕看着身边所有东西都开始天旋地转了,还是半点也没忘记那个人。
  她呆呆坐在床上,半晌抬手解了头发,微卷的长发立时披散开,垂落至肩背上。宋潇潇抓起被子盖在身上,慢慢躺下,然后盯着天花板上模糊成一团的光,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李书意听。
  “他不会来了。”
  想想也是,沈尉为什么要放着那些背景简单干净,温柔可爱的姑娘不喜欢,去喜欢她这样一个深陷泥潭,背着一身麻烦,性情还差劲的女人呢。
  不过她也不后悔。反正她的人生已经是这样了,还能糟糕到哪儿去。至少她报了仇,两个妹妹平安长大了,手上也干干净净。
  至于其他的……就算了吧。
  宋潇潇侧过身蜷缩成一团,闭上眼睛把脸埋进枕头里,眼泪顺着眼角慢慢滑落,在白色的布料上逐渐浸出一块深色的印记。
  “云羽会所”在远离金海城中心,临近郊区的位置。外面围了一圈高大繁茂的白皮松,是个私密性极高的地方。
  “云羽”两字取自宋潇潇两个妹妹的名字,装修也不像其他私人会所那般奢华,整个设计是以“云端的轻羽”为主题的极简主义风。会所里没有什么“特色”服务项目,依然得到了圈子里不少人的喜欢。
  白敬以前跟人谈事也来过几次,知道这里是宋潇潇的地盘。
  严维跟他说了地址后,他就开车赶了过来。中途给李书意打了多少次电话也记不清了,只是始终没人接。
  等车子驶入松林下的小道,终于看到了外墙上那个亮着灯,设计别致的羽毛logo,只是还没等白敬把车开进去,李书意就来了电话。
  他立刻踩下刹车,把车靠在路边。又怕自己冲动下误会了什么,没提及那张照片,就问了两个最简单的问题。
  可电话那头的人没有正面回答,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甚至在对方说话时,他还从听筒里听到了女人的声音,随后电话就被匆忙挂断。
  白敬慢慢放下手,手指一点点收紧握成拳,手背上的骨节都凸起泛白。
  车子里没开灯,黑乎乎的一片,前方的建筑灯火通明,借着其中透出来的光,才能隐约看清车里的人影轮廓。只是他始终垂着眼,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过了许久,他才重新发动车子,却连油门都踩不住。白敬重重砸了下方向盘,用力推开车门下了车,只往前走了几步,又突然停了下来。
  他先前还担心,或许是李书意遇到了什么危险,或许是被人下了套……可刚才电话里的人,分明神智清醒,口齿清晰。
  那么,为什么不敢回答他的问题。
  他想去找李书意问清楚,可那张照片,那双相交的腿,电话里的女声,还有脑海里翻涌而上几乎要绞碎他心脏的画面……拦住了他的脚步。
  白敬怕了。
  李书意受他姑姑的影响,拿女人一直都有些没办法。唐雪哭了,能在他怀里得到安慰。傅莹再怎么无理取闹,他也纵着。宋潇潇呢,更是嚣张得当着自己的面抢人。照片里他抱着的是谁,猜也猜得到,若对方利用他对女人的心软想把他留下,好像也不是什么难事。
  那李书意呢,他动心了吗。
  如果没有,为什么不回家?如果没有,为什么连白意和李念都不顾?如果没有,为什么不敢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白敬站在原地,没有再往前哪怕踏出去一步。心里有个声音在怒骂,骂他竟然怯懦至此,竟然甘愿忍受这种屈辱。脑海里却冒出另一个疯狂的念头,想他现在转身回去,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当一切都没发生,那李书意是不是还能待在他身边,继续跟他在一起。
  他出来时匆忙,身上只着一件单薄毛衣,此时伫立在夜风中,明明已经冷得丧失了所有知觉,身体内却是热的,烫的,像翻滚的岩浆,从心脏上奔腾出去,沿着血管蔓延至全身,把骨肉都融成了灰烬。
  白敬下意识摸到无名指上的戒指,恍惚间想也许这一切都是幻觉,就像他曾经做过的那些梦,他只不过忘记了自己到底在哪个时间点而已。
  他不知道站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等什么。可身边除了浓重到快要将人吞噬的夜,什么都没有,什么也没等来。
  一直到远处几声闷响,夜空中突然绽放开无数朵烟花,白敬才仿佛找回了一丝神智,跟着仰起了头。
  五彩斑斓的烟火奏响了新年的序曲,在人群的欢呼声中升腾至最高处,铺开满天火树银花。只是还来不及倾听人间的心愿和告白,便转瞬即逝。
  那些流光溢彩映照在白敬眼底,终于让人看清了他的面容。
  他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既没有痛苦,也没有伤心,目光沉得像一潭死水,连这样盛大的表演,也掀不起一点波澜。
  第108章
  房间里很安静,床上的人睡得也很安稳,能听到她平缓均匀的呼吸声。能这么快就入睡,度过一个不那么难熬的夜,这样来看,酒也能勉强算是个好东西了。
  李书意又看了一眼手机,已经十一点半了。他从沙发上站起,拿上外套,关掉房间里的灯,最后又朝床上看了一眼,才出了门。
  他今天的确有些反常了,才会在这里耗费这么多时间。也说不清这是种什么样的心情,非要形容的话,大概是出于对“同类”的怜悯。
  他和宋潇潇都在原生家庭里受过致命伤,又在这种伤害下扭曲成长,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不惜一切代价,最后的结果就是不但会摧毁别人,还会摧毁自己。宋潇潇对于沈尉的执念,让他想起了曾经紧紧抓住白敬不放的自己。
  可他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他不是谁的救世主,更干涉不了别人的人生。事到如今只能希望宋潇潇能一夜好梦,早日摆脱束缚自己的枷锁。
  出了门,李书意朝电梯口走,跟守在门左侧的人擦肩而过时,他也没在意,以为是服务生。脚步都迈出去了,他又突然停了下来。
  李书意回头,站定在那个男人面前,不确定地问:“沈尉?”
  那一直垂眼盯着地面的男人连头也没抬,只应了他一句:“李先生。”
  李书意一愣,不可思议地问:“你就一直在这里站着?”
  男人不说话。
  “你来了多久?”
  回答他的还是沉默。
  李书意从来没觉得这么荒唐可笑过,扔了外套,用力提起沈尉的衣领,迫使他抬起头来,冷声道:“你知不知道,如果今天在的不是我,你背后的房间里现在会发生什么?”
  沈尉不说话也不反抗,像一个听不懂话的哑巴。李书意额上青筋暴起,把人重重推抵在墙上,又问了一遍:“你他妈到底知不知道!”
  沈尉终于有了反应,目光沉静地看着李书意答:“我配不上她。”
  李书意嗤笑一声松了手,问:“她需要的是一个配得上她的男人?”他觉得这人无可救药,所以捡起外套打算离开,“行了吧,不过就是自私而已,何必把自己说得这么伟大。”
  他说完话,便继续往前走,一直表现冷静的人却失了态,抓住李书意手腕问:“你凭什么这么说?”
  他不痛苦吗?把自己视若生命的女人交给别人,不敢争取不敢妄想不敢逾矩,他不痛苦吗?可他能给宋潇潇什么?他这样的保镖,只要她想要,能找出成百上千来,他哪里来的资格和资本去霸占她?宋潇潇明明值得更好的,甚至是最好的,为什么要跟他这样一个蝼蚁在一起?他这样做,虽然从来没有觉得自己“伟大”,可李书意嘴里的“自私”,他也没有办法接受。
  李书意扭头看他:“不然呢?你不就是不信任她的感情,怕自己投入进去以后她又厌了你?所以就干脆当个缩头乌龟?”
  沈尉一怔,收回手握成拳放在身下:“我没有,没有这样想……”
  “那你在怕什么?”李书意冷眼打量这个比他还高些的男人,“她都不怕你跟她在一起另有所图,你怕什么?非要照你那套逻辑,你现在跟她在一起是成全她,等她身边出现个配得上她,她又喜欢的男人,你再退回自己该有的位置不就行了?”
  沈尉有些跟不上李书意的话,觉得他说的好像是有道理的,又觉得哪些地方不太对。思索几秒,也找不出反驳的话,只得道:“李先生,我说不过你。”
  李书意无意再跟他多说,最后道:“你那些‘无私的爱’,除了感动你自己,对她来说全是狗屁。你要庆幸今天在的是我,所以你还有后悔的余地,但她的性情你该比我更清楚……不会再有下次了。”
  “我言尽于此,你自己考虑吧。”
  李书意没想要说服他,他跟沈尉的性情和思考问题的方式天差地别。照沈尉的意思,他当初一个被从牢房里救出来无依无靠的人喜欢白敬,不也是“不配”?不也是痴人说梦?可他喜欢就喜欢了,想要便去要了。人活一世不先满足自己的七情六欲,那不如去庙里祈福念经。
  他进了电梯下到一楼,还没走到门口,会所经理从远处匆匆赶过来,道:“李先生,这会儿夜深了,楼上已经给您准备好了房间,明天再回去吧?”
  从这里开回市区,至少也得四十来分钟,人家这么安排也是为他考虑。李书意一时犹豫,经理又道:“或者我马上让人把车开过来,送您回去。”
  李书意没想大半夜的还要折腾别人,且现在太晚了,他也没打算再去白敬那儿。既然不急着赶回去,便跟人道:“你带路吧,我明早再走。”
  经理立刻喜笑颜开,亲自把他送到了房间门口。
  李书意进去后,把外套扔在一边,有些疲惫地捏了捏鼻梁,刚准备去洗澡,远处夜空中突然绽放的烟火便透过落地窗照进了屋内。他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零点到了,下意识拿起手机找白敬的号码,又好笑地摇摇头作罢。觉得自己真是跟白敬待久了被传染得也不太正常,竞然想着要在这一刻给他送什么新年祝福,像什么幼稚的中学生似的。
  没一会儿手机就涌进来一连串信息。其中靳言发了张和白昊的合照过来,两人站在人群中,背后是滚动播放着“新年快乐”的led大屏,他靠着白昊笑得眯起眼,朝镜头比了个“耶”。傅莹也发来一张照片,魏之辰和魏之星站成一排,一个手上拿了条迷你版的“新年快乐”横幅,一个怀里抱着独角兽的存钱罐,在暗示什么不言而喻。
  李书意看得发笑,一一给他们回了消息,还给傅莹发过去两个大红包,心里却生出几分歉意来。
  他今天确实做得不太对,明明答应过白敬要在家里吃饭的,就这么莫名其妙消失了一夜。想了想便决定明天一早就回去,跟人把前因后果说清楚了,再在那里住几天,好好陪陪两个小孩。
  心里有了惦念,李书意这一夜都没怎么睡好。第二天一早不到八点就出发了,都没想着回住处换身衣服,径直开去了白家。
  只是到了后,不但没见着白敬,许管家还问:“少爷昨夜不是去找李先生了吗?”
  李书意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他什么时候去找的我?”
  许管家性子再是沉稳,也禁不住慌了神,把昨夜的情况说了一遍。又说虽然白敬走时什么都没交代,但这么久以来,除了李书意,谁还会让他急成那样。
  李书意马上拿出手机打白敬的电话,语音提示已关机。他让管家问问白家老宅,自己又拨了左铭远的号码。左铭远昨天就带着妻女去了国外度假,可李书意回来后从来不过问白敬身边的人和事,现在也只能让他这个远水尝试救救近火。
  接到李书意电话时,左铭远正和家人在充满异域风情的酒店吃大餐。听对方说白敬不见了,叉子上的牛排差点被戳飞出去,喊了一声“祖宗,你两饶了我吧”就挂了电话开始调动人。
  最后追踪到白敬的车停在公司车库时,李书意甚至已经吵醒了宋潇潇,让她帮忙查监控。想着若是再没消息,他就报警。
  安保组的老徐先到了车库,给李书意发了照片过来,确认是白敬的车,又说值班的保安也说昨天半夜是他自己开车过来的。
  李书意的心稍稍落定,也不要司机跟,自己开车往公司赶。中途接到严维的电话,说一直联系不上白敬,问他们有没有在一起,话语间还暗暗控诉李书意对白敬不上心。
  严维一向不是个多嘴的人,李书意听得奇怪,三言两语就从他嘴里把话套了个干干净净。一时间无语到了极致,简直不敢相信阴差阳错下会闹了这么大一个乌龙。
  刚挂了电话,又收到宋潇潇发来的消息,说从监控里看到白敬昨晚来过会所,但没进去,车一直停在外面的松树林下,他人呢,就站在车旁,等到凌晨两点才开着车离开。宋潇潇本来是个喜欢看别人好戏幸灾乐祸的性子,这会儿终于也良心不安了,说李书意找到人后她可以过来当面解释。
  李书意开着车,趁着红灯匆匆扫一眼信息,也顾不上回她。只是看完上面的描述后,心都往下沉了沉,想当时他从宋潇潇房间离开后,如果坚持要走,也不会让那人在外面白白等这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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